他从未有此刻痛快舒畅。略施小计杀他都不过是没放在心上的打发时间。他知道杀不了他,只是不想让他平静度日。对他来说,真正能让他痛心,真正能有一种胜利的喜悦就是,抢了他最喜欢的东西。以前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会一步步去谋取。他看到他眼中连绵不断逝去的眼色,黑衣男子身上忽然弥漫着痛苦失意的伤色。是啊,都是他害了她。他千防万防,却没料到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他更没想到,她是被自己亲近之人的妹妹所伤。
她又怎么敢呢?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也许放她走,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能救她,可又怕救了她后,面对她眼中冷漠疏离未曾相识的陌生刺痛心神。
空气凝滞了几秒,他使劲握了握袖中拳头,眼眶忽然泛红,语声苍凉无奈,终是夹杂着几分心痛,哑声开口,“容我传些内力先为她护住……”
梅容宇放声邪笑,“寒世子觉得这可能吗?既是我救了她,便容不得别人插手。”他舒展了眉头。没想到他对她竟也如此了。他从不知,人人敬畏称颂的战神,竟然还是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步田地。心中有得胜畅快的同时,还多了几分佩服。不愧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争锋相对的人,与凡人比之,确实配得上他的“念念不忘。”
一道戾气闪过,最后却消弭无痕。一滴血水无声滴落,他最后淡淡道,“梅殿主,希望你能让她康复无忧!过几日,我会去接回她的。我公孙青寒要的人,别人休想夺走!今日退步,权当感谢你对她的救命之恩。请梅殿主记住,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休强求!”话语随风洒在夜色里,只有轻微浮动的车帘,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马车外打斗的人也迅速地散开,各自消失。
梅容宇愣了一秒。旋即无声而笑。是说不是他的东西吗?是谁的却是不一定呢!未成定局,现在说也为时过早。他从不是轻言放手的人啦!
马车一路狂奔,往南面而去。本是离去的人忽然出现在刚才马车停住的地方,三尺之外跟着一人。
“世子,您就这么……让白小姐跟着梅殿主去梅逸殿?”暗林小心翼翼探测。世子对白小姐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他的心,怕是都寄在那女子身上了。为她苦苦相思暗中默默守候;为她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她靠近自己;为她斩尽一切情丝,只求等的人是她……为她做的事太多太多,他都不能清清楚楚地细数每一件……他都不知道世子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自己深深喜欢的女人松手,让别的男人带走,虽只算是托付。
“他现在能给她的,我给不了。”男子衣袍随风而动,俊雅身形笔直站立,似有毁天动地的惊天力量。黑色象征黑暗拢墨,凄冷绝世,冷而不乏。他自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护她周全。面对皇家咄咄逼人,面对周遭流言四溢,他怎么能将她置于这种环境中呢?他想赌一次,赌就算她在梅容宇的身边,也不会因此失了心。他又自嘲,他也无法断定,她不会喜欢上别人啊!毕竟,她真的忘记从前了,她对他是陌生的……
“传令暗亦阁,无论用尽何种方法,即便倾尽一阁之力,也要给苗疆点眼色看看。她敢动她,就要看看她自己有没有能力承受本世子的怒气。”嘴角溢出了阴冷微笑,空气席卷而来的寒意冷了暗林的身躯,他颤了颤,恭敬地道:“是。”
他知道,这夜过去,终于是要不宁静了。
……
隐约朦胧之间,光亮透过眼皮沁进眼眶里,白霖霜挣扎了半晌,终于战胜了黑暗,眼中缓缓进了光亮。她这一觉,感觉睡了极久极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生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死的直觉却如此清晰。在那场横跨了整个世界回忆的挣扎里,她看见了秋风在她身后紧紧呼唤,看到了弟弟于添眼里涌动的泪光,在撕心裂肺地喊她回来,看到了父亲母亲每次吵嚷打架时混乱心慌的局面……还见到了流双那双眼丝毫无光却在瞬间转换成另一个熟悉的人眉眼后,又眼睁睁注视着云想容拿着鞭子狠狠往她身上抽去的情景……好多好多,她都不敢去想。
一梦都是生死绝望。脑海中还是混沌不清晰,她的目光却触及到一张倾世妖颜的玉面上。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纯白无暇的肤色,五官精雕细刻卓绝动人,眉眼锋利张扬如画,嘴唇纤薄静雅,红得恰到好处。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额间的一枚朱砂,鲜红如血,生动形象,更是为他添了不少妖娆。
“你……”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还是浑浊未清。熟悉的面容入眼,他只披了一层透明薄如蝉翼的红纱在身,裸露着胸膛。下身只身着一条白色的里裤。从她这个角度瞧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继而慢慢往下……直直冲击着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捂住了眼,不敢窥到那些画面。这还是她首次见到男人裸着上半身的样子。从前都最多只是一个背影。
“你干什么?”她将脸转向一边,欲要起身躲过那同样睡在自己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瞧的人,却感觉脸上被什么裹住,除了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其他地方都被裹得严严实实,似是绷带缠的,又不闷热。屋中凉爽异常,竟比醉雨楼好上太多,她慌忙扫了自己全身,幸好是衣衫完整,沉下去的心落定。梅容宇见她的眼神转换,取笑,“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会对你图谋不轨。放心,我就算再不是君子,也不会趁人之危。”
鲜红的朱砂越发明亮,白霖霜愣了一秒。她打算起身挪开,以摆脱他低头专注望她的尴尬姿势,不巧扯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她嗤了声。全身就像是在火炉上滚了一圈。她蓦然想起为何周身这样疼痛,还有脸上的绷带是如何回事。
“霜儿,别动,你还伤着呢!哪里疼?我看看。”梅容宇听到她的吸气声,目光中关切猛现,急忙撤了身,正经坐了起来,害怕她要逃离再扯到伤口。刚才本就抱着捉弄她的心思,哪知道她会这么激动。要是再弄到伤口出血,她又要受一番罪。
白霖霜的动作顿了顿,也不想瞎折腾。没人会跟自己的健康过不去。现在,她也明白了,只有自己才最可靠。若是她还能如前般那样,吃苦的还是自己。
“无碍,谢谢!”她知道是他救了她。救命之恩,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这点感恩之心,应当有之。只是她不知,这一救,是真心还是假意?未曾得知。
“霜儿,你我之间,不用拘泥于此。你知道的,我是喜欢你,才会为你做任何事,不曾有其他之意。”梅容宇给她理了理布衾,嘴上含笑,柔和地盯着她的眼睛。虽然她的脸被绷带遮住,只留下一双眼睛,可那双眼睛却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吸引力,足足只望一眼,就有心城沦陷的危险。
她转头避开他的眼神,瞧向房中的设施布置。这间房像是被精心布置过,床顶紫色的帷幔轻轻浮动,唯美梦幻,神秘幽冷。四周是旷古难寻的精美瓷器,上好古画。映着全套精致绝伦的紫檀木家具,配合着傲寒冬雪梅花屏风图,珠帘浮动,还有书架上堆列整齐的书籍,还有床边不远处放着一张软榻,以及离它两米多处的一个紫色玉石打造的梳妆台,台上各种胭脂香粉,珠钗首饰皆齐齐摆设,每一件看着都价值不菲,明显是十分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