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东海不禁更加仔细地打量起她来,只见这女子确实长得与众不同。她乌黑的长发如夜幕般倾泻至踝,发尾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浸染了冥河的雾霭。
苍白的额头上绘着黛朱交错的逆莲纹,宛如一滴凝固的血泪坠落在眉骨,使得那双异瞳愈发诡艳——右眸墨色沉静,左眼却似琉璃淬火,瞳孔深处仿佛绽开六瓣红莲,血丝如活物在花瓣间游弋。
天生无眉的面庞宛如被月光漂白的绢帛,淡紫色的血管在颈侧若隐若现,仿佛皮下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寒潭里捞起的碎冰,褪色的枫唇似乎随时能吐出幽冥絮语。
东海收回视线,躬身施了一礼,问道:“你能先跟我介绍一下那座寺庙的情况吗?”
平滋子答道:“它是平安京城外的一座神社,名为石青八幡宫。王爷应该知道,在我们大和国,八幡是皇家的守护神,那座神社主要供奉的就是八幡。”
东海自然是知晓的,他专门研究这个,怎会不清楚八幡的来历。于是他说道:
“八幡据说是大和国的护国神通大菩萨,几乎上至王室,下至普通的农民渔民都信奉它,它给予所有信奉者庇护。你所说的这座神社,我在资料上也见过,也曾听我母亲提起过,只是她说的不详细,而且每次提及这座寺庙时,她总是含糊其词,很快就转移话题。
不过,我从她的话语中,似乎感受到这座寺庙的不简单。你能详细说说吗?”
平滋子的右眼墨色闪亮了一下,才开口道:“这神社最神奇的莫过于拜殿墙上的那幅《百鬼夜行绘卷》。要想看,只能在夜里参与一个六人游戏。
若幸运的话,就能看见鬼从墙上走下来。其实,口述不如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更有说服力。不如请王爷今晚到神社度过一晚,相信定会留下深刻印象。”
“言之有理,听起来颇为有趣。对了,听我四哥说,你小时候是从这座神庙捡回来的,是真的吗?”
“是的。”
“那你在这座神社是否见过一些神奇之事,还记得吗?”
“我记得。”
“听说小孩常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说你见过许多神奇且可怕的事?”
“确实如此,不过对我而言,虽神奇但未必可怕。当然,对外人来说或许会觉得可怕,但王爷与众不同,自然不会惧怕。”
东海得意地展示手上的佛珠,说道:“看到这串佛珠了吗?这是我们大宋大相国寺主持赠予我的,据说法力无边,邪魔根本无法靠近。类似的法器我还带了不少,任何鬼神都近不了我的身,因此再神奇可怕的地方我也不怕。”
平滋子忽然伸手抓住东海的手腕,触摸到他手上的佛珠。
瞬间,原本白玉般皎洁的左手背青筋暴起,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般蔓延至整只手。
紧接着,平滋子松开了东海的手,深吸一口气,她那只左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瞬间消失无踪。
东海并未感到恐惧,反而兴奋异常,问道:“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法力吗?”
“这叫魂丝结,我能用它触碰到带有神力的物品。只要物品上出现神力,它便会显现出来。
你的这串佛珠确实蕴含强大的神力,我的魂丝结都充满了敬畏。这的确是件宝物,王爷务必妥善保存。”
东海略显得意地说:“这串佛珠是我十八岁生日时,住持方丈赠予我的礼物。从小我就缠着他,希望他能将这串佛珠给我。他一直舍不得,因为这串佛珠是他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后来我帮了他一个大忙,他欠我一个人情,于是在我十八岁那年,终于将它给了我。”
见两人交谈甚欢,一旁的崇德焦急不已,这并非他想看到的情景。他立刻插话道:“王爷,我对石青八幡宫也非常熟悉,宫司与我关系匪浅。届时我让他亲自为你介绍,岂不是比外人介绍更为详尽?”
宫司是日本神社的最高管理者,相当于佛教寺庙的住持,有时也称祭主,主要用于祭祀场合。
后白河天皇反驳道:“那也未必,宫司并没有平滋子这样的慧眼,也没有魂丝结这样的神力感知法宝,怎能与我的平滋子相比。”
“你未免太小瞧宫司了,宫司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若他没有法力,怎能担任八幡宫的宫司?”
眼见两人又要争执,东海连忙劝解:“不必再争了,今晚我们一起去,把宫司和平滋子都叫上,让他们一同跟我们做游戏,不就行了吗?你们两位都是我的兄长,在我面前不必争执。我知道你们在争夺天皇的实权,但在我这里,我一视同仁。”
东海心知肚明,这两人争相讨好自己,无非是想拉拢自己站队。他可不想卷入他们的权力斗争之中。于是先把话说在前头,免得两人争斗不休,让自己为难。毕竟,他们都是他的兄长,他确实不想偏袒任何一方,最好是置身事外。
听到东海这番话,崇德和后白河这才悻悻地相互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平滋子却伸手牵住了东海的手,轻声说道:“我可以牵你的手吗?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你手上佛珠的法力,它对我颇有助益。”
见平滋子此举,后白河天皇满脸笑容,微微点头,投去赞许的目光。他的嫔妃如此会来事,对他助益良多,夫人外交可不是儿戏。
然而,平滋子并未注意到后白河的赞许,脸上也没有半分骄傲之色。她满怀喜悦地望着东海,不时瞥一眼他手腕上的佛珠,似乎她所言非虚,并非借此机会接近东海。
东海也感受到她的真诚,觉得她确实想体验佛珠的法力,而非以此为借口。于是,他向她投去和善的目光。平滋子牵着他的手,两人一同走在最前面。
走过平安街南大门时,她指着城门跺说道:“这个门叫做罗生门,知道为什么我要牵着你的手走过这里吗?”
东海摇了摇头,好奇地抬头看了看这古朴的石门,问道:“这有什么出处吗?”
“在一百多年前,大和国平安京遭到了乱军的袭击,几乎全城的人都被杀光了,很多人都变成了鬼魂。平安京也几乎完全荒废,长满了杂草,成了鬼怪的巢穴,几乎无人涉足。
有一天,一位琵琶法师因下雨想进城躲雨,但当他进入这罗生门时,却被一个巨大的鬼影拦住了去路。
那鬼影高如城门洞,头几乎触碰到洞顶。它伸出巨手向琵琶法师索要他身上的琵琶,若不给,便要将他掐死。
琵琶法师便说,他愿意为对方弹奏一曲,若对方听完仍想要琵琶,他便双手奉上;否则,请鬼影放过他,不再夺琴。
巨大鬼影同意了,于是琵琶法师盘膝坐在城门洞下开始弹奏。一曲终了,那鬼竟泪流满面,随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