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凝月危在旦夕,实在没有闲工夫与阆苑纠缠,时夫人护犊心切,不得不拉下脸面道:“沐风有错,还望神医您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救我儿媳一命。伏龙山庄上下定然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众人惊讶不已,时夫人居然会认错。好不容易让时夫人低声下气,但阆苑似乎并没有宽心。
倒是不着急救治,还有另一件才是阆苑上伏龙山庄要问清楚的。“时景辰我问你,你把我师父藏到哪里了?”时景辰倒忘记和阆苑说这件事,可她也没给他说的机会。如实道:“当日有位高手追杀神医前辈,我带着她逃回四方客栈,后来为给他们争取逃回天龙寨的时间我去引开敌人。这会儿他们应该在天龙寨。”
四方客栈没有营业,除了回天龙寨避难,时景辰也想不到其他理由。阆苑庆幸让影子先回寨里,这样便好。时夫人眉头紧锁,想问却没问出口,臭小子究竟背着她做了多少危险的事?贼道的仇杀他也要掺和。万事日后再算,眼下重要的是凝月的安危。阆苑轻声道:“带路!”
颜凝月可以说是只剩一口气,挨黑侠客一掌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最麻烦的还数有人抢在她前头医治过,情况更加糟糕。“如何?你应该能治好的。”时景辰见阆苑愁眉不展,似乎情况不妙。只是言语间似乎是在逼她治好一般,让人不爽。“迟了,她伤的太重,我也无力回天。”若阆苑没有受伤,成功几率倒是有七八成。
“怎么会不行?你是不死神医,连死人都能治。我上次也是你治好的,况且凝月她又不是伤在要害,你怎么会没有办法?还是你根本就是挟私报复。”医者尽人事,听天命,本不该埋怨阆苑,可时景辰口不择言,说得阆苑故意不治似的。阆苑气道:“寒冥掌阴寒无比。你内力浑厚,又是阳刚之体。岂是她能相比的?你简直不可理喻。”
眼见场面不对,顾剑棠圆场道:“景辰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请老板娘您再想想办法,若是需要名贵药材,我们倾尽全庄之力也会找来。”时景辰给人的感觉确实与之前大不相同,照理他不会这样对阆苑说话。
阆苑继续解释道:“为时晚矣,早有人为她逆经转脉,掌力分散四处,治伤难度大大增加。恕我真的无能为力!”听到她的话时夫人心头一震,怎么会?逆转经脉明明是为了保住凝月的性命。那当年难道也是?迎松牵住夫人的手臂让她不要多想,说道:“若非如此,少夫人早已一命呜呼。神医你再想想办法!”
素芊芊不免觉得好笑,挖苦道:“你们伏龙山庄心也真够大的,为了个魔教妖女如此尽心尽力。我可记得少室山上三庄四派刚刚结成同盟,这就背信弃义,亲近魔教了?”时夫人听到魔教眉宇间更是挤出皱褶,怒道:“你嘴里不清不楚地说些什么?”素芊芊被吓退一旁,不敢再开口。
顾剑棠解释道:“姨母,是这样的。林姑娘已经苏醒,据她的口供,当晚伤她之人是凝月和芷芯,她们真正的身份是阴阳坛三铃使者。”时夫人犹如晴天霹雳击中,整个呆在一处,她费尽心思摆脱魔教,可他们为何还要纠缠不清?时夫人不敢面对现实,她不愿相信。迎松闻言,问道:“芷芯在哪里?”照理医治她们家小姐,她该寸步不离的。事有蹊跷,迎松当即飞步出去寻。
芷芯以找大夫为由企图离开山庄,就要得逞,哪知迎松飞身纵跃挡于前,问道:“芷芯,你要跑哪儿去?”芷芯心中隐隐已经有感觉,但还是狡辩道:“迎松姑娘,我正想再去找找大夫,我们小姐一定还有救。”说着略带哭腔,让人怜惜,只是用错了对象。“不必,先随我去见夫人!”迎松说着伸手要去抓她,显然她们已经知道了一切。
若是不尽力反抗,只有坐以待毙的份。芷芯甩去篮子,隔空发掌,一个瞬身击倒看门家丁,大步逃出门外。哪知脚还未踏出门槛,四柄宝剑抵在了胸口。是护庄四婢,难怪迎松不疾不徐,这下她无计可施,只能束手就擒。
看着房中神态各异的诸位,素芊芊又有话说:“我阆苑姐姐那是心眼好,才应剑棠之求来瞧瞧。没得救就是没得救,当然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救。”
此时任何不利于颜凝月的话,在时景辰听来都是携怨报复。“你们知不知道,凝月已经向我坦白一切,她非常后悔,已经知错。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得到大家原谅。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机会?难道就因为她是阴阳坛的人?可她并没有做过任何危害山庄的事,相反一直受无极咒牵制,苦不堪言。不得不听从阴阳长老的吩咐做事,她是逼不得已的。”
原来时景辰早就知晓一切。无极咒是阴阳长老两大奇功之一,中咒者终身不得脱离苦海,阴阳轮回,至死方休。时景辰再次问道:“阆苑,你真的没有办法还是因为影子的事而介怀?你若还是记仇,那我替她还那一刀。”他如此质疑阆苑的人格,顾剑棠想圆场都不知从何处圆起。
素芊芊实在听不下去,窝火道:“时景辰你别太过分!”说着便拉阆苑往外走,半刻不想多逗留,阆苑却挣开她的手,咬着牙道:“原来我阆苑在你眼中竟是这样的人?”心寒可比身上寒毒发作更令人不好受,“没错,你说的对,我就是故意不救她,我就是见死不救,你能拿我怎样?”
“你终于承认了!真是绝情,我差点忘记你的名字就叫断情,你根本是个冷血的怪物。”时景辰越发过分,这根本不是大家所认识的时景辰。时夫人越来越看不懂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她今日遭受太多的打击,简直头痛欲裂,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阆苑突然大笑,怒目圆睁问道:“时景辰!若我和她之中只能活一人,你选择谁?”这是道世纪难题,怎么会有答案?时景辰嗤笑道:“有意义吗?难道这就是你的借口?”他们两人的情路到此为止,不,根本是未曾开始便已夭折。阆苑看着这个曾经撩动过自己心弦的男人,不过是以爽朗外表掩盖自私的虚伪之人。
“阆苑姐姐,他疯了。别管他,我们走吧!”素芊芊再次挽起阆苑的手臂,她真心把阆苑当做自己的姐姐,她不想姐姐受到伤害。时景辰伸手阻拦道:“之前我救助独孤九卿,她答应只要我有所求,她都会助我达成所愿。阆苑我求你救救凝月!”
求人还是这么理直气壮,居然还动用恩情?阆苑气愤至极,卿姐是她的恩人,她有义务帮她还恩。再次挣开素芊芊的手,冲到书桌前一番龙飞凤舞,书成药方。“按此方抓药,稍后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娇妻!都滚出去,别打扰我。”素芊芊迟疑,但被剑棠半拉半拖还是退出房门。剑棠还受着伤,芊芊不忍,扶他回房休息,事已至此,已无力改变。
要想治疗颜凝月身受的寒冥掌,运功渡气显然行不通。只有强行将掌力吸纳转移,对于阆苑来说多受点寒毒并不打紧,不痛不痒。麻烦的还数重聚四散的掌力,为今之计只能试试金针渡穴牵引。
时景辰坐在屋外,心情稍稍平复,一丝头疼似乎想钻出脑子一般。细想方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完全不像是自己。“景辰,你没事吧?”时夫人已经糊涂,究竟是儿子变了还是自己从未了解过儿子。时景辰只是摇摇头,静候阆苑的医治结果。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已暗沉,马上就要亥时。众人心系屋内情况,谁都没心思吃晚饭,一直等着。不久,房门终于开启,颜凝月脸色恢复如常,安然地躺着,可阆苑似乎不太乐观。面如白纸,香汗淋漓,头发也披散任其乱飘。时景辰从未见过她如此,心中不免担心,问道:“你怎么了?”手正要搭去,阆苑侧身避开,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别碰我!再敢靠近,休怪我手中天悲无情?”
说着天悲横抱,大有恶斗的架势,不像说说而已。时夫人没有听错,正是“天悲”。魔琴天悲乃是慈航剑派的秘宝,联想到之前的白衣女子,阆苑的身份必然不简单。可她话已至此,拦是拦不住的,只能看着她落魄的身影远去。
黑幕高挂苍穹,今夜的风甚是大,乌云掩盖明月,为秋夜增添一份肃杀。冰冷的街角,只有独自走向黑暗的娇弱身影,渐行渐远。
“阆苑呢?”素芊芊不小心打了个瞌睡,醒来却已不见阆苑。颜凝月房中只有时景辰、时夫人和三两个丫鬟。“她刚走不久。”时景辰淡淡道,拿着湿毛巾为颜凝月擦拭。素芊芊气急败坏,夺过毛巾甩在远处,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时夫人大惊,喝道:“臭丫头,你做什么?”她都没舍得打过时景辰,一个外人胆敢?
素芊芊丝毫不惧时夫人威严,这回她什么都不怕。“做什么?当然是打醒你的儿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愣子吗?就这样让阆苑离去,你不知道她现在是武林公敌吗?在少室山时,她已被黑侠客打伤,山上群雄又对她咄咄相逼。你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吗?下山后我们先后遇到炼狱修罗和目空和尚,差点横尸街头。刚回幽篁阁,还未曾休整便马不停蹄奔过来救人。你不谢谢她也就算了,还苦苦相逼,更是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你的良心不痛吗?”
时景辰并不知道她们有过这样的遭遇,阆苑一定是损耗了很多功力,所以元气大伤。心生愧疚,正想着不知为何头痛欲裂,时景辰晃晃头,权当自己神经绷得太紧,可越想越疼。素芊芊满腹委屈,替阆苑不值:“阆苑新伤加旧伤总之是遍体鳞伤,你最好保佑她无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魔教、正道都在打探阆苑的下落,不尽快找到她,后果不堪设想。素芊芊不作逗留,飞身出门,前去追寻。
时夫人没想到竟是这样,于心不忍,愧疚感油然而生。方才施救必定是殊死搏斗,好坚韧的丫头,时夫人更多的是对阆苑升起的敬意。夜色暗沉,真怕她有个好歹,遂命梅香、兰香前去追访。
泪水风干又洗礼面孔,不知已反复了多少次,小贩叫着要收摊,可阆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半夜有女,哭声凄凉,披头散发,如鬼如魅,生意怎么会好?“拿壶酒来!”阆苑的呼喊声响起,小贩不敢不从。递上酒壶时,又无意间触碰到阆苑的手,冰凉刺骨,岂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心生恐惧,当即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喂饱这女鬼就请她走吧。”
女人早已忘却清规戒律,只管饮酒哭泣,哭声哀怨凄楚,充斥着整条小巷,让人汗毛直立。小贩不敢再留,性命重要,哪还顾得上摊位。
“可怜、可哀、可叹呐!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花季少女伤心断肠至此?真是闻者伤心,我见犹怜!”一段重合的声音回荡,打断了阆苑的哭声。声音似男又似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挑这个时候找不痛快,是诚心戏弄阆苑。
“我一直都在呀!”不知何时,身后的桌子多着位客人。黑丝轻纱包裹全身,一张鬼面具撼人心魄,加上内功运劲,讲话带着重音更显神秘,是个狠角色。“你胆子不小,姑奶奶今天心情不爽,别逼我动手!”火起来阆苑不介意大开杀戒,顶多同归于尽。
“姑娘,心伤透,身子也伤透,若不及时医治,恐难活命!”鬼面人诸多废话,不知意欲何为?阆苑纤手搭在天悲上,蓄势待发。鬼面人又道:“在下对医药略通一二,不如就替你诊回脉。”也不管阆苑愿意与否,金丝缠腕竟使出了“悬丝诊脉”,这哪里是略通一二。阆苑当即运功,顷刻间金丝悉数绷断。
鬼面人没料到阆苑会有这般功力,不过他已经诊到想要的结果,唯有一事不明,问道:“你怎么会身中无极咒?阴阳长老并没有对你施过此咒。”阆苑恍然大悟,听他这话不难猜出他的身份,笑道:“没想到阴阳长老是一个人。”魔教一贯的伎俩,阴阳坛根本就只有一个长老。什么阴长老练阴阳印,阳长老修无极咒,不过是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