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叶如是所言,有冰血玉药花和她的悉心照料,就算玲珑豆遗传也不可能演变成如此大规模的毒发。况且聂离殇武艺高强,内功不俗,区区玲珑豆的毒性他应该可以压制得住。眼下独孤九卿也不想帮着她去细究各中原因,不过她却想到了一条救助之法。
“我或许有方法救他们两个,师妹快扶着你儿子。师侄抱阆苑进来,我要一间屋子。”独孤九卿大喜道。吟风立马明白她的意图,问道:“师伯是想借助他们一寒一热的体质以毒攻毒?”此法凶险非常,弄得不好可是会立刻要了他们两的性命,可眼下不失为一条绝妙的方法。
独孤九卿进门前吩咐道:“胡道说,你即刻返回天龙寨,一来安排观音身后事,二来请弋峰飏召集地支十二圣贤全力围剿叛徒周博然,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不抓紧这次的良机,往日再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叶如是静等着独孤九卿,阆苑和离殇已经昏迷不醒,根本无法为对方疗伤,也许今日踏上的真是一条不归路。“吟风,这里有我和你师伯,你快去外面看着教主他们。”这是在有意支开他,已经到了镜月教生死存亡之际,吟风自然得以大局为重。
外头的情况很不妙,黑武士慌忙来报:“教主,大事不好!三庄四派的人马就要杀入大殿,外头的弟兄们已经快抵挡不住。”这肯定又是伯恒子的杰作,可如今他们连撤退的时间都没有,当真天亡镜月教!
“绝爱大师,想必各路人马是为你而来,不如由你前去化解这场危机?以免再添伤亡。”时夫人开口请求,绝爱自当遵从。又担心她说不清楚,时夫人吩咐道:“迎松,你陪大师一道出去解释。”这样便万无一失了。绝爱再为影子顺气道:“影子姐姐,如此姐姐就由你照看了。”
忘我抬头凝望看着两人,一人已跟着迎松小跑出门。影子、影子的总让人觉得眼熟,加上她与阆苑又关系亲厚不禁让人有所怀疑。忘我和时夫人一同收功,忘我起身问道:“你是念影,小影子?”
这样的称呼影子已经好久没有听过,同样注视着忘我,虽然她容貌尽毁却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弱弱地问道:“你是……夫人吗?”忘我忍不住上前拥抱,滚烫的泪水早已奔腾。“果真是我的小影子,我是夫人呀!小影子你受苦了!”
这趟竟还有意外收获,影子早已忘了是悲伤还是欣喜,不可思议道:“夫人,真的是你?原来你并没有故去!”沈夫人待每个下人都爱护有加,尤其是影子,从没把她当做下人使唤。
沈傲雪捂着胸口起身,恍然大悟道:“狂刀·魅影十三式名震江湖,原来就是我神龙家的残狼刀法。看来我大哥是将刀谱传给了你!”神龙家的刀谱包含刀法和游龙十三式,沈傲雪幼时学过游龙十三式便让她名声大噪,令人闻风丧胆。可惜刀法向来只传男不传女,没想到便宜了一个奴婢?剑诀、刀法她一样未沾,想想真是心有不甘。
这件事影子只同阆苑说起过,面对昔年神龙家的主人她还是有必要再说明一下。“大小姐说的是,庄主确有将刀谱传授给我。当日伯恒子带着大批黑衣人屠庄,我躲在莲花池内浸泡了一天一夜才敢出来。找到庄主时,他尚有一口气在,于是他将所藏刀谱之地告知于我,我这才拿到刀谱。十年前我在娥皇岭与阆苑重逢,本欲将刀谱还给她,却被她拒绝。阆苑要我修炼残狼刀法与她一起为神龙家报仇,后来我在女英集占山为王,才被世人称为血影罗刹。”
“刀谱现在何处?”沈傲雪的焦点永远在秘籍上。影子自然知道她心中所图,可惜她不能如愿了。“大小姐恕罪,夫人恕罪。当初我练成刀法,妹妹恐留着刀谱令生事端便将刀谱焚毁。”也就是说,江湖再无残狼刀法,有的只是狂刀·魅影十三式。阆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特意防着沈傲雪。
沈傲雪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却被忘我一个告诫的眼神堵住嘴,笑道:“刀谱乃身外之物,可有可无。最重要的是人还在,咱们还能相聚在一起。你们林家对神龙家实在有莫大的恩德,林伯为救庄主壮烈牺牲,你又一直照顾阆苑至今,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夫人言重了!当初我和爹爹流落街头,生死一线。若非庄主将我们带回山庄,哪有我们十几年安稳日子。一切都是过去式,往后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好好生活。”影子说着握住忘我的双手,真的没有比大家都还活着更令人开心了。忘我默默点头,只有沈傲雪厌倦这种相认的戏码,别过头闷闷不乐着。
屋内独孤九卿割开聂离殇、阆苑二人的手掌,任由鲜血流淌,又与叶如是飞速运功迫使二人双掌相抵,以保持血气相通。两大高手同时以天地神功御气发功,倾尽全身内力灌注为二人洗涤经髓,只是她们本就受着伤,功力又所剩无几,不知能否坚持到最后?成败在此一举,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见独孤九卿功力呈败落之势,叶如是出言相激道:“师姐你别硬撑,要是不行,我一个人来。”独孤九卿心中的胜负欲又升起,哼笑道:“阆苑不仅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更加视她如己出,天底下哪有不拼尽全力救孩子的父母?”姐妹两相视一笑,果然斗志都是斗出来的。
从日落到月升再到月落后日出,已经连着好几个时辰没有动静,屋外早已围满了人,无一不是忧心忡忡。
叶如是有些支撑不住,白发又冒出好几撮,嘴边不自觉地淌下鲜血。“师妹,你快去休息,我一个人能行!”独孤九卿不知何故,突然功力大涨,一下弹开叶如是,双掌横拍分别抵在阆苑和聂离殇背后。他二人面色恢复正常,马上能冲破生死玄关,获得新生。
“师姐,你……”叶如是还想再接手,却被独孤九卿喝住。“师妹。你别过来添乱,否则对谁都不好。”听得她一声低吼,聂离殇和阆苑同时口吐淤血,倒在一旁。她已经力竭,满头大汗、浑身湿透,情况很不好。叶如是吃力地爬向她,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二人一同瘫倒。叶如是关心道:“师姐,你如何?”
独孤九卿摇摇头道:“是锁情扣,你儿子会突然间炙毒爆发,皆因锁情扣之故。”叶如是从未听过什么锁情扣,问道:“这是什么?”独孤九卿已经来不及细说,淡淡道:“是鸳鸯的得意之作,炙毒已解,但锁情扣我真的无能为力。”
“够了,师姐。这已经足够!你别再说话,保留一点真气。”叶如是心有不忍,不自觉的热泪滚滚。独孤九卿用着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起来:“我终于练成天地神功了!原来不可以贮功,一定要散尽所有功力才能练成!”
“师姐!”都这个时候了练成神功又如何?外头的人听着里头又哭又笑的实在担心不已,再也按捺不住,由聂孤带头破门而入。“夫人?”聂孤拥上前,她们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吟风扶开聂离殇另择一地修养,忘我和影子也将阆苑扶到一边,看样子他们二人都已无生命危险。
独孤九卿突然抓住叶如是的手说道:“师妹,为姐的欠你一句‘对不起’。曾几何时,我们姐妹两是如此相亲相爱,却不想被奸人挑拨,反目成仇。你能原谅我吗?”叶如是泪眼婆娑,猛地点头道:“不怪师姐,我也有错,我也有错。”
独孤九卿含着泪还有最有一个请求:“我想求师妹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叶如是只管点头,道:“师姐尽管吩咐,小妹一定遵从。”
“我已经油尽灯枯,只求师妹能在我死后将我火化,告诉阆苑,让她把我的骨灰带回幽篁阁,撒在幽篁阁的镜湖之上。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们说好要找一处幽静之所隐居,种满绿竹,再有青山翠湖陪伴。我要在那里等他……等他。”抓着的手缓缓垂落,叶如是知道这一次独孤九卿是真的远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往日种种涌上心头,早已是泪如雨下。
伯恒子说过段铭风已经去世,只怕不是独孤九卿忘记了,而是她不愿意接受事实。叶如是暗自点头,可师姐已经看不到她的回应。影子亦是泣不成声,她虽与独孤九卿接触不多,但也知她其实外冷内热,对阆苑身边的人都爱屋及乌。如此至情至性的女子,世间罕有。看着阆苑实在心有不忍,若她醒来又得知师父的死讯,该如何是好?一日之间待自己如己出的两个女人都与世长辞了。
叶如是轻轻放好独孤九卿,欲站起身,哪知脑袋一黑,没了知觉。聂孤手疾眼快,一把抱过夫人,直奔另一间屋,呼喊着吟风来就诊。吟风看着叶如是心情复杂,她这是力竭而亡的征兆,情况与独孤九卿无二。
“吟风,夫人如何?”聂孤紧握着叶如是双手焦急问道。吟风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过后他也不必再叫“疗医圣手”了,竟救不回一人。叶如是稍微抽搐,突然惊醒,轻声道:“教主,我没事。”聂孤知道这只是她安慰之词,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落。
“相公,我想跟吟风交代两句,你可以先到外面等等我吗啊?”叶如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他了,聂孤虽然有所担心,但还是乖乖应下,等在门外,终于可以偷偷抹泪。
叶如是伸伸手呼唤吟风道:“风儿,你来为为师施针,就用我教你圣手神针。”圣手神针吟风虽然早已学会,但从未用过。这是一门帮助人回光返照的金针手法,此针一出,断然没有生还可能。吟风含泪抽出金针,师父一向注重颜面,她是想走的体面些。
圣手神针扎入,叶如是如清泉灌溉,立马恢复精神,竟能自己站起。温柔地谢道:“风儿,谢谢你。为师最后再送你一份大礼。”吟风还没反应过来,叶如是忽然一掌抵在他背后,吟风大惊道:“师父,您这是在干什么?”无穷的内力不断涌入他的体内,经由丹田汇聚在自己精元处。
叶如是道:“本来以你的资质,再练个三五年天地神功也能大成,不过为师等不及了,往后我不在教主身边,一切还得仰仗你。”如此大恩大德,吟风实在无比为报。叶如是功力枯竭,连连踉跄,差点又跌到。不过有圣手神针在,她尚有力气做最后的交代。
其实还有一件大事要说,叶如是拿出一面饕餮纹路的铜牌,递去道:“这是我虚无门天干的秘钥,也是掌门的象征。从此以后你便是天干的掌门了,凭着秘钥可以打开我虚无门的藏书洞,里面典籍千万,你可以尽情学习。”
吟风实在无以为报,当即跪地立下誓言道:“弟子一定全力辅佐教主。”当年他只是个采药童,在山中采药时救下一名大汉,将他带回村里治疗。谁曾想那人竟是强盗,还恩将仇报带人洗劫村庄,后叶如是路经救下他。承蒙不弃,一直有传授他武功和医术,直到十年前,经叶如是指点,才投身镜月教。
当初吟风并不明白师父的用意,问道:“镜月教乃是江湖中人所不齿的魔教,师父为何要弟子去镜月教?”
叶如是笑道:“何为魔?何为道?从来都只是人的欲望在作祟。当一方的利益威胁到其他各方的利益时,那些人便喜欢称呼损害他们利益那一方为邪魔外道。自诩正道的人就算杀人也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自己是在除魔。可又有哪个人生来就是该死的?如今的江湖正魔界限早已不在清晰。只要自己行的正,那便是你所追求的正道。”
那是吟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教,至今记忆犹新。人活着就该活出自我,而不应该被别人的眼光桎梏。阆苑就是最潇潇洒洒的一个例子,正还是魔,都由自己说了算。
叶如是心愿已了,如释重负。这一刻她只想和丈夫厮守在一起,自行出门。聂孤等在门外,看到夫人精神大好也是喜出望外。叶如是请求道:“相公,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聂孤求之不得,自从他坐上教主的宝座,他们夫妻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正常夫妻会有的生活。
逛逛街、赏赏花,看看日出日落,没想到做这些事情也成了奢侈。叶如是有些累了,靠在丈夫身上静静地欣赏着日落,听着丈夫细说当年,真的好美!聂孤知道夫人已经“睡着”,仍是喋喋不休地讲着,因为夫人爱听,他也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