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头听完懒洋洋刚要站起,夏枯草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中还抓着半个粗面馒头。
“郎中呢,去找了吗?”
“看什么郎中,一身贱骨头,抓把草木灰捂捂就好了。”夏老太气势汹汹道。
周氏也起身相劝:“咱们穷人家,伤了病了,有的是土办法,哪用着花那冤枉钱?”
夏枯草也是无语了,原主拼死拼活养活这家人,到头来,受伤连个郎中都不给请。
虽然草木灰是个好东西,也有一定的止血消炎作用,而且肚子上那个洞洞已经在慢慢愈合,但是,她就想替原主争一回。
“少来,不给请郎中我今后就不干活,饿不死你们!”
周氏听了委屈巴巴道:“枯草啊,你咋进山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呢?”
“呜呜,要不是、要不是你克死了你爹,咱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也不至于全都指望着你吃饭啊!”
“得了吧你个拎不清的,要不是你当初怀着夏家宝,非要吃什么人参炖鸡,让爹进山给你挖人参、打野鸡,爹会摔死吗?”
“胡说,分明就是你跟着去才克死他的!”
夏老太也忙着帮腔:“对对,我儿就是你克死的,你得替他养着我们。”
夏枯草冷笑:“我那么会克,咋没克死你们这几条蛀虫呢?”
被孙女说成是蛀虫,夏老汉躺不住了,色厉内荏起身道:“夏枯草,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还有没有点孝道之心了?”
“你问我有没有孝道之心,我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廉耻之心呢?”
夏枯草走过去指着他鼻子道:“爹不在了,你这个爷爷本该是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可你倒好,五十不到就整天窝在家里养老,还要点脸吗?”
“我、我那不是走不出丧子之痛的阴影,不敢进山吗?”
“不敢进山,还不能下地吗?再说,吃饭时也没见你走不出阴影少吃一口啊?”
一席话怼得夏老汉面红耳赤,嗫嗫坐回了躺椅。
扫视了一圈,见没人再吭声,夏枯草心想这家人“嘴炮”也不怎么样嘛,比起山中那群打不过便整天瞎逼逼的动物来,简直差得不要太远。
他们,也就是欺负欺负原主自卑木讷的性格罢了。
“就这样吧,我先回屋休息,你们最迟明早给我把郎中找来。”她说完捂着肚子,寻着记忆回了原主那间破屋。
看在这具身体的情分上,就再给他们一次“做个人”的机会吧,若铁石心肠,就别怪她六亲不认了。
夏枯草走后,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周氏先开口:“爹,娘,她果真是变了!”
“要不,咱还是给找个郎中来,缓和缓和吧?”
“找什么郎中,哪来的闲钱找郎中?”夏老太怒斥。
“前几天,不是才卖了……”
“卖你个鬼啊卖,就那点钱,还不够给家宝买补品呢,你看他身子这么弱……”
“对了,卖……”
似想到什么,夏老太转而一脸欣喜地看向夏老汉:“老头子,古家不是说又要买人吗?”
“是啊,说要买个勤快肯干的粗使丫头,五两银子,签死锲。”
夏老太听了两眼唰地冒出光来:“咱干脆把枯草卖给他家吧?”
“你当人傻呢,会要一个受伤的。”
“到时候让她撑着些,装着没事的样子,等你拿钱走人再说。”
“可是娘,我听说那古家主人动不动就杀……”
周氏还想再说什么,夏老太打断她道:“你要舍不得闺女,就把自己卖了给家宝念书吧?”
“不是的娘,我是担心没了枯草,今后咱家的活谁干啊?”周氏慌忙解释。
“再说吧,万一她能活着呢?古家住得又不远,让她到时候再回来做就是。”
周氏不再言语,夏老汉也表示了认同,只有夏老太怀中的夏家宝神色暗了些。
夜深人静,夏枯草按照做树时的习惯吞纳吐息了一番,可惜效果不是很好。
没办法,树和人,终究是有差别的,只能慢慢摸索着修炼了。
她刚躺下,门被从外面推开,小胖墩夏家宝悄咪咪钻了进来。
“喂,睡着了吗?”他轻声问。
夏枯草不应声,倒想看看这条小蛀虫想干什么。
见没人答应,夏家宝走过去推了推她:“心可真大,都快被卖了还睡呢?”
“卖,谁被卖?”
夏枯草假装惊醒,一骨碌翻身坐起,牵动伤口处,不自觉嘶了一声。
“还有谁,当然是你了。我说,你那伤没事吧?”
“有事,不看郎中就会死的那种。”
“那你被卖定了!”
夏家宝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铜板:“赶紧的,趁他们睡着快跑吧!”
夏枯草看着手心的两个铜板,心里生出“这个小弟还不错”的感觉,类似于她平日里看待脚下的花花草草。
见她这时候还盯着两个铜板发愣,夏家宝更加可怜起这个没见过钱的傻大姐来,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走吧,否则天亮就要被卖到古家去了。”
“去了古家,那可是九死一生,那家主人有事没事就爱杀人玩耍。”
“他们为什么要卖我啊?”夏枯草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问。
“还不是你非要看郎中,他们怕花钱。”
“可等我好了,不就能挣更多钱了吗?”
“奶说,先把你卖给古家,万一他们把你治好,再让你回来干活。”
“不是说九死一生么,万一我死了呢?”
“那也卖了五两银子,不亏。”
夏枯草听了不由在心里冷笑:这些坏胚子,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
夏家宝叹息一声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叫你别啥都往身上揽,可你偏不听,还说什么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你不干谁干?”
“告诉你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人,可你倒好,转身就跟娘说,害得她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被你传染成了傻帽,不许我再挨近你。”
“我现在看你稍稍变聪明一些了,才给你指条明路,你可千万别又出卖我啊!”
夏枯草伸出枝叶(手掌)摸摸他脑袋道:“好小弟,我怎么会出卖你呢?”
“罢了罢了,他们要就卖吧,这残躯,好歹能得些银子,就当做对这个家最后的贡献吧!”
“卧槽,感情这半天白说了!”
夏家宝一下跳开道:“差点忘了,你当牛做马习惯了,做不了人呢!”
“傻帽!”
他说完气乎乎转身跑了出去。
其实夏枯草心里想的是:“这家人没救了,不如趁此机会离开,用最后卖身的几两银钱,了断体内还残留的一丝牵挂。”
她在记忆里扒拉了一番,得知古家就住在太阴第一峰的半山腰上,是三年前才搬来的,家中大小事务都由一个最初跟来的老仆操持。
据说主人常年卧病在床,自己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他家下人,要么经常缺胳膊少腿,要么经常脑袋搬家。
这就导致了老仆常从镇上的人牙子手里买人,无一不是签死锲的那种。
若不是夏枯草如今受了伤还非要看郎中,夏老太也不会想到这一出的,毕竟,夏枯草一年打的猎物可不止五两银子。
还有就是,夏老太之所以愿卖,赌的还是夏枯草若活着,对这个家是肯定放不下。
就像条养家了的狗,只要认得路,早晚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