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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君云澜手中一动,下一刻,他已经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自然而然,仿佛天生就应该这样做耘。

苏云翎浑身僵硬地被他拉住。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还有他宽大素服中的香气。可是他为什么要搂着她,她一点都抓不到头绪。

“翎儿,替朕救救她。”他在她耳边说,“她活不长也不想活了。可是她的一生都是为了朕而活着。这一次,朕想自私一点,想要她多留一会。所以,朕请你,救救她。”

四周仿佛安静下来。

她被他紧紧搂在怀中。温暖无处不在,她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气息就在耳边。她的身子奇怪地热了起来,就像是自己的身体和他有了联系。

她心底一个很奇怪的念头疯了一样地生根发芽。她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眼前的一切就忽然消失。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样踝。

君云澜默默抱了她一会儿才放开。

苏云翎脸已经涨红。她醒过神来急忙退后几步:“皇上……皇后现在如何了?……小女去看看。”

她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身就匆匆出了偏殿。

来到了皇后寝殿,依旧是那一股难闻的药味。有几个老太医脸色难看的在殿中走来走去,满脸愁容。他们见苏云翎来了顿时喜上眉梢。

“尚医女来了!尚医女来了!”

“来了就好了!尚医女赶紧去看看皇后。”

他们一个个纷纷凑上前来说皇后的病情。苏云翎也不多言,转身进了殿中。她拨开重重帷帐,看见了上官皇后。这一次床边没有血迹,干干净净的,但是却是令人越发不安。

苏云翎匆匆到了床边为她把脉。她才刚搭上上官皇后的脉搏,一只枯瘦的手猛地一把抓住了她。

“啊!——”苏云翎措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上官皇后深凹的幽幽眼睛中。她已经瘦得脱了形,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一样。

而自己则像是她眼中的美味血肉,被她抓住要被吸允干净。你

“啊!——”苏云翎又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她想也不想一下子挥开了上官皇后的手。

上官皇后此时哪还有力气,一下子被她甩了开,重重跌回了床上。“砰”的好大一声,她昏死了过去。苏云翎被连着吓了两次,惊魂未定,好半天才醒悟过来。

她急忙拿出银针飞快在上官皇后身上刺下。

过了一会,上官皇后幽幽转醒。她看见苏云翎,忽地呵呵笑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像是沙石碾过地面一样难听。

“我……我终于把你给等来了。”上官皇后一边笑一边喘息地说。

苏云翎想要摸她脉搏,可是触手处都是她瘦得可怜的皮。她心中震惊万分,不过是几日不见上官皇后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皇后,你怎么会成了这样?”她惊怒交加:“你脉象虚弱至极,是不是……这几日滴水未进?”

上官皇后只是笑,可是这笑却十分艰难。她的胸口发出像是风箱一样的声音,分外令人觉得不详。

“是……是我不想受苦了……”上官皇后瞪着帐顶,吃力地说:“我这病已经无药可医……我不想再这个世上……苟延残喘……”

苏云翎猛地把手放下,她手中还捏着一枚银针。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现在听得竟然是这一句话。她心中乱纷纷的。刚才君云澜说的话又在耳边。

“她活不长也不想活了……”

“这一次,朕想自私一点,想要她多留一会……”

她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医者不医无药可医的人,也不去医不想活命之人。这是师父徐青山告过她的。

如果自己贸然出手,挽留她的性命,那是为善,还是作孽?她忽然分不清楚了。

“苏姑娘……我知道你会来。”上官皇后枯瘦的手竭力抓住她的手,她那一双深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像是在看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

苏云翎只觉得心口憋得难受:“皇后娘娘有什么话要说?”

上官皇后想要死,想要解脱。这便是她加速死亡的最重要原因,哪怕大皇子也不能提起她活命的生机,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病无

法可治。

可是君云澜想要她活着,哪怕多一日,多一个时辰也好。

而她夹在中间,最是为难。

上官皇后握紧她的手,艰难道:“我要你……要你留在宫里。一辈子……一辈子照顾好我的皇儿……我会求皇上立你为后……苏姑娘,你这么聪明善良,你应该会好好待我的皇儿……其他的人我不相信她们。”

她的眼中都是哀求,仿佛只要苏云翎不答应,她就要立刻死在她面前似的。

苏云翎呆住,喃喃道:“皇后为何还不放弃?”

上官皇后苦笑:“那是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别的代替者……”

苏云翎回过神来立刻推开她的手,坚决道:“不!皇后娘娘恕罪。小女恕难从命。小女只是尚医女,无法替代皇后娘娘。所以皇后娘娘要自己去照顾大皇子!”

她说完不顾上官皇后反对,一把将她推开,拿起金针,不顾上官皇后哀求的眼神,一把刺入了她的昏睡穴。

寝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她解开上官皇后的衣服,开始进行施救。金针刺穴大法她才到了第三重。第三重的激发生机的“探海针法”她已经用过了。如今只能冒险继续以记忆中的第四重的刺穴法开始。

只是这第三重她已经是极勉强,第四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她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上官皇后,第一觉得无所适从。

“皇后怎么样了?”身后忽然传来君云澜低沉的声音。

苏云翎回头看去,一身玄色的君云澜正静静站在帷帐前。他不靠前,也不离开,就这么静静站着。

苏云翎手中的金针越发抖了起来。

“她是不是很难受?”君云澜问道。

苏云翎只能回答:“方才小女为上官皇后封住了痛穴,又刺了昏睡穴,让她好好休息一会。”

君云澜慢慢走近。苏云翎只觉得身边风动,他已经坐在了皇后身边。他的脸上还带着疲倦,静静看着床上昏睡的上官皇后。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他问。

他一下下摸着上官皇后已经稀疏的长发,眸底带着浓浓哀伤。

苏云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着手中颤抖的金针,终于黯然点头:“是的!小女没有办法。”

她医术不够,原本金针刺穴第三重的针法可以让上官皇后多支撑一个月。她激发了上官皇后身体原本潜藏的生机,只要她平心静气好好休息就可以多活些日子。

可是她没有,她过早放弃了自己。再加上她的心结所致,病情反噬,越发一发不可收拾。

医者,无法医治早就放弃了自己的人。哪怕大罗金仙也无计可施。

“那有什么法子让她不那么痛苦?”君云澜的声音低得快无法听见了。

苏云翎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一排金针,良久才道:“皇后娘娘自己断绝了生机,什么人都救不了。小女贸然施救,只能让她更加难受。除非……”

“除非什么?”君云澜问。

他已经把上官皇后的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不知是不是苏云翎的错觉,她似乎看见上官皇后在睡梦中笑了,那枯瘦的脸也并不那么可怕了。

她心中一横,跪地:“若是皇上想让上官皇后不那么痛苦,除非让小女施针……让她永远安眠!”

“轰隆”一声炸响。天上一条银蛇猛地蹿过天际,整个中宫的殿顶几乎被炸开似的,轰隆隆作响。不知哪藏着的宫女们惊慌叫了一声,然后听见有人在呜呜地哭。

苏云翎伏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她从未杀过人,更从没有用金针刺穴大法杀过人。

可是如今她竟然想要用这办法替上官皇后结束掉这痛苦。

外面积攒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哗啦啦的下了起来,夜空电闪雷鸣,像是一座人间炼狱。在暴风雨中,偌大的中宫瞬间成了一座活死人墓。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明她进宫是来救上官皇后,为什么最后却是要结束她的生命。

君云澜终于回头看着她。她跪在地上,眼前的一排金针哪怕在这晦暗的黑夜中依旧闪闪发亮,等着他的决定。

“不。”君云澜摇头,“朕不要你这么做。”

“皇上!”苏云翎抬起头,目光复杂至极:“可是皇上,皇后娘娘一醒来就会更加难受,无论是药医还是针灸,都无法减轻她的痛苦。她的肺腑已经彻底烂掉,呼吸都如同在水中一样难受……她……”

“不要说了!”君云澜忽然怒了,冷冷看着她:“不要说了!”

苏云翎被他的震怒吓得一缩,可是她依旧飞快地道:“皇上想要留皇后娘娘是人之常情。可是每多留她一刻,她就多一刻的痛苦。到最后,是皇上在给她痛苦,不让她解脱!最后皇后娘娘还是得死。最后成全的只是皇上而已!”

“够了!”君云澜猛地一挥手,案几边的一只空药碗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飞溅起来的碎瓷划过她的脸庞,剌剌地痛。苏云翎一眨不眨,她看着他,忽然问道:“皇上当真想要留皇后吗?”

“朕想……”君云澜握紧皇后的手,说了两个字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殿中的灯火已经被狂风吹得剩下几盏而已。两人一坐一跪,床上还有一个濒死的人。

苏云翎看着眼前的困局,忽然她站起身,倒了一碗药汁。她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过了一小会,苏云翎端来一碗还带着热气的药。

“这是什么?”君云澜定定看着她。

“药。”苏云翎面无表情,“只是一碗药。这药非常珍贵。我不知道皇后饮下这一碗药会怎么样。所以皇上决定要不要赌一把。赌对了,皇后娘娘还能活些日子,赌错了,皇后娘娘可能会立刻死。”

“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君云澜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

苏云翎一声不吭。她不必再多说什么。肺痨本就是无药可医,若是可医治,何必整个皇宫中太医们束手无策?若是可医治,上官皇后也不至于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人终究不是神,没有通神的人可以拯救一个必死的人。

而她死过一次,太明白重生需要怎么样的代价。

“这是什么药?”君云澜终于把目光放在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中。

苏云翎也不答话,拿起药碗喝了一口。而后她目光明澈地看着他:“这一碗药,小女加了东西。只是不知道对皇后到底合不合适。既然皇后如今药石无灵,皇上又不肯放她解脱,所以只能赌一把。”

良久,君云澜慢慢点了点头。

苏云翎深吸一口气,慢慢扶起上官皇后,把药碗凑到了她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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