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苏玉珊才恍然大悟,原来福晋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探病,而是认为她不该怀着身孕还霸占弘历。
苏玉珊面色顿僵,念及眼前人是福晋,纵使心下不愈,她依旧勉笑着,
“福晋说得极是,得空我会劝他的。”
富察氏这般一提醒,料想苏玉珊心中有数,实则她也不愿刻意为难苏玉珊,以免惹弘历动怒,但她是福晋,得为四爷着想,不能让他亏着自个儿的身子,是以只能试试这个法子。
苏玉珊从来不喜欢在弘历面前提及别的女人,更不会说什么让他去别人那儿过夜的话。
她始终认为,他爱去哪儿都是他的自由,谁也管不着,是以不愿说废话。然而福晋发了话,她若不管不顾,兴许福晋还会来找她。
这一整日,苏玉珊都被福晋之言所困扰,
午后弘历过来看望她,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午歇才对,此刻她却倚在塌边,愁眉紧锁,就连他进门,她也没抬眼。
近前后,弘历抬指轻抚她的小山眉,目光异常温柔,“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我听听。”
她还在愁着该怎么开口,赶巧他主动问了,
她便没再犹豫,顺势问道:
“你……最近可觉煎熬?”
原本弘历还有些疑惑,但看她红着脸,说话声那么小,神情明显不自在,略一思量,他已然明了,却又明知故问,
“你是指哪方面?政事,私事,还是……床·事?”
“……”苏玉珊无言以对,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就是……夜里那些事儿。”
“可不止夜间,白日里也会有,”说话间,弘历笑望着她,眼神似是燃了一团火焰,想将她点着,一起焚烧,
“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
这话轻易就勾起了她的记忆,那时的两人如胶似漆,白日里得空时,他也时常会胡闹,当时两情相悦,她倾心相待,没有烦扰,他的甜言蜜语总能令她心头一暖,情不自禁的与他恩爱绵缠。
而今两人生了隔阂,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安心的享受着他的宠爱,以致于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时,她做不到羞赧回应,只剩尴尬和窘迫。
不听她吭声,却不知她那小脑瓜子又在瞎琢磨些什么,弘历奇道:
“你问这些做甚?莫非……你想帮我?”
话音落,他拉起她指间巾帕的另一端,慢慢缠绕着,绕至她指尖,弘历顺势握住她的手,
轻捏着她的小拇指,揉来揉去,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苏玉珊佯装哀叹道:“我倒是有心想帮您,只可惜我身子不便,实在无法侍奉您,四爷若觉煎熬,大可去其他使女那儿坐坐。”
她居然会主动跟他说这些,着实令他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她的心很小,对这种事很在意,先前他与福晋大婚时,她便伤心难过了许久,他已然习惯了她的“小心眼儿”,未料今日她竟会说出这般大方的话来,弘历忽觉好笑,
“这是在试探我?”
这种无聊之事,她可做不出来,“没有试探,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至少还有半年不能侍奉您,总不能让您一直煎熬着。”
看她神情郑重,不像是开玩笑,弘历面色瞬僵,再也笑不出来,“你……真的不介意?不介意我碰别的女人?”
这样的问题,她该怎么回答?明知眼前的男人是皇子,是将来的乾隆帝,有很多的女人要宠,有很多的孩子要生,他迟早会睡别的女人,此乃历史的必然,她又该如何阻止?
再者说,从她留在这儿的那天起,她就决心摆正自己的位置,摒弃爱情,只以使女的身份侍奉他,一个合格的使女,怎能干涉皇子的自由?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说介意。
抿唇默了许久,她才轻声道:“这不是我该管的,您舒心就好。”
他最无法容忍的,便是她这副无所谓的神态。紧握住她的手臂,弘历正色道:“别说那些场面话,我就问你一句,我要听真心话,苏玉珊,你介不介意我睡别人?”
苏玉珊的骨子里还是渴求忠贞,可理智却在嘲讽她,她怎么能要求乾隆对她忠贞呢?
福晋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海回响,她若不照做,便会被人认定为霸占四爷,不懂规矩,一旦被福晋针对,往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若想在府中安稳的生存下去,就必须按规矩行事。
她一直在沉默,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弘历心下窝火,眼底的柔情已被寒冰封印,他紧凝着她的眸子,再次强调,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介不介意我睡别的女人?”
努力的平复罢混乱的思绪,苏玉珊这才平静抬眸,一字一顿,
“不介意。”她的声音清晰且淡漠,像一片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他心底,寒了他的心。
纵使两人观念不同,可他还是尽他所能,努力的向她靠拢,以博取她的欢心,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在意,
“我是个正常男人,长期没有女人,的确很难捱。但我以为你介意,所以我才甘愿一直忍着。”
苦笑一声,弘历的心异常酸涩,“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既然你不介意,今晚我就去找别的女人消消火!”
愤然道罢,弘历再不多言,松开她的胳膊,蓦地站起身来,拂袖往外走去。
正在院外的云芳吓得赶紧躲在花丛后,直至弘历走远,她才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一进门她便直接摊牌,“抱歉啊玉姐姐,我来找你玩儿呢!没想到四爷在这儿,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听到也无妨,苏玉珊勉笑道:“无碍,别往外传就好,四爷不喜欢旁人议论他的私事。”
云芳晓得轻重,她只会关起门跟玉珊讨论,“那位福晋有点过分了吧!她想说什么,直接去跟四爷说呗!干嘛还要拐弯抹角逼你跟四爷说,让你们闹得不愉快。”
福晋的心思,苏玉珊又岂会不懂?“谁愿意唱黑脸呢?得罪人的话,都不愿说。”
“那你也别说,让她自个儿解决。”
苏玉珊也不想多管,可她没有跟福晋对抗的资格,“莫忘了,她是福晋,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照她的意思去做,往后四爷不在家时,她有的是机会刁难我。”
那倒也是,云芳浑忘了这一点,惆怅哀叹,“唉!福晋真讨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虽说福晋确实给她出了难题,但苏玉珊并未恨她,
“我没觉得她讨厌,只是觉得她可悲。她也是四爷的女人,却要想方设法去劝他去别的使女那儿,眼看着其他使女有孕,得四爷宠爱,她却不能有任何怨言,还得关心使女,关心孩子,为四爷的身子着想,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
云芳听着便觉头疼,这便是她不愿给傅清做妾的原因,后院女人多,勾心斗角太复杂,她这直性子,肯定会吃亏,是以她干脆放弃,不做考虑。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福晋出自名门世家,她自小受的礼教不同,云芳兀自猜测道:
“也许她对四爷没有爱意,她的观念里根本没有吃醋二字,也许她不介意这些,只在乎福晋的地位呢?”
都说难得糊涂,可苏玉珊却觉得,真正的糊涂,其实是人间清醒,“倘若真是如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旦动了情,便是给自个儿添堵。”
话虽如此,但情之一字,难由人控制啊!“可是玉姐姐,你明明在乎四爷的,他若真去找别人,你不会难过吗?”
坐了许久有些腰疼,苏玉珊掀开狐毯,缓缓站起身来,行至窗畔,看着院中的枯枝,目光黯凉,轻声慨叹,
“冬月飘雪,和腊月飘雪,有区别吗?终归是要下雪的,拦不住雪花,就随他吧!”
苏玉珊的无奈,云芳不能深刻体会,但她能看得出来,玉珊并不开心,她并不是真正的不在意,说到底,只是对命运的妥协而已。
云芳不禁在想,四爷是不是在说气话,他那么在乎玉姐姐,应该不会随便碰别的女人吧?
然而当天晚上,弘历并未似从前那般来陪苏玉珊,这一整夜,他都没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