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道闻言,冷笑一声,语气平缓道:“有存在的道理,必然亦有毁灭的道理。”
青衫老人点了点头,双目平视着那对清冷的桃花眸子道:“你已经有了足够毁灭他们的理由。”
李云道皱眉看着老人。
老人轻叹一声道:“看来还没有人告诉过你,李秋萝并非像旁人说的那般郁郁而终,圣教盯上她后,用了某种特殊的药物令她精神崩溃,加上她对你父亲相思成疾,生下你后这才在所谓的疯癫中离世。当时抗美被圣教的四位红衣主教死死盯在了非洲,我接到他的通知后我便立即火速启程赶往长白山,但是始终还是晚了一步,我那位老友噶玛拔希倒是掐指先知,我到达长白山的时候,便只见到他在你母亲的坟前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你,那时候襁褓中的你,便只笑不哭,我便知道,你这孩子将来定是不凡。我原本是想带你走的,但大喇嘛却说天意要带你入昆仑,为此我不惜用此生再不入江湖的重誓与他打赌,只是……最后还是输了……”
听完这番话的李云道如遭雷击,从得知自己生世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将自己的父亲王抗美视作母亲李秋萝惶惶离世的罪魁祸首,而今天青衫老人的这番话,却是彻底一语点醒梦中人。
所有的这一切,只有一个始作俑者——圣教!
他突然想起那土丘坟上的紫色山花,他想起自己曾经踏着母亲走过的山道走在那片山林里,他想起自己坐在那坟边说着那些关于“白眼狼”的可笑的话儿,他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上那女子的笑颜如花……
拳头,在不知不觉中骤然握紧,指节处微微发白,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是一只每天早上都会和面的手,手指细长,肤色白皙。
如今不过十八岁有余的年轻师叔轻声道:“不怕,往后若有机会,我陪你一起去讨回个公道!”
紧接着,便听得年轻的小师叔发出一声惨叫,不知何时青衫老人手中又多了那根腊梅枝,那树枝抽在龙五的臀上,抽得年轻人捂着屁股幽怨不已:“不是说我早就过了这个阶段吗?为何要用梅枝抽我?”
青衫老人轻笑道:“你既然夸下海口要随云道去讨回个公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怕是羊入虎口,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和云道一样,什么时候我手中梅枝抽不到你们身上,你们就可以走了!哦,对了,鉴于云道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以往惯例的一日两练改成早中晚一日三练,嗯,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青衫老人负手走出院子,继续他每日在店门口眯眼晒太阳的生活,剩下龙五一脸幽怨和苦涩地看着同病相怜的李云道说道:“不怕,我待会儿教你一套老头子教过的身法和步法,只要练熟了,他手中的梅枝再长,也碰不到你分毫。”
李云道想起早晨在院中受中的一顿皮肉之苦,忍不住问道:“大概要练多久才能到小师叔你说的那般熟练的程度?”
龙五想了想说道:“嗯,最快半年,长侧三年!”
李云道长吸一口气,但想起刚刚那则令他震动不已的消息,便下定了某个决心:“只要不死,总有一天定能搅它个天翻地覆!”他此时终于开始理解自己那位始终不曾露面的父亲的心境,是怎样的爱和怎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做了这么些年的“死人”,如今自己也已经“死”了,那所谓的这些皮肉之苦,便也就不算什么了。
中午时分,店里又进来了陌生的面孔,来者是个长相猥琐的年轻男子,要了碗牛肉面,跟李云道小声攀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次日中午,还是一个陌生面孔,这一次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笑容有些憨厚,一样在李云道面前恭恭敬敬。只是看着李云道一瘸一拐的姿势,心中惊诧不已,但三剑客中武力值最高的他本就对武学一道颇为敏感,看到门口坐着晒太阳的那青衫老头时,他便心里一个咯噔,再看到玻璃厨房中拉面的龙五的一招一式,便愈发觉得这小小牛肉面店中卧虎藏龙。吃了面,说了些话,他便不敢在这里多停留片刻,匆匆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多看了两眼那位躺在门口的藤椅上眯眼晒太阳的老人。
蹲在门槛上吃饭时,龙五喝了口面汤问李云道:“前天,昨天和今天来的这几个人,你都认得?”
李云道也不撒谎,点头道:“他们都是我的部下,如今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
龙五点头:“那姑娘生得漂亮,昨天那猥琐的家伙就不怎么样了,今儿这个还行,能在我手中过两招!”
李云道笑道:“我原本以为他起码能支撑几分钟,原来只两招啊!”
龙五又喝了口面汤,撇嘴:“两招还算高估了他!主要是气息看,他应该受过师兄的指点,所以我才说是两招!”
青衫老人轻哼一声:“自己还没出师,就到处指点旁人,他日你见了你师兄,好生替我管教管教他!”
龙五不屑道:“有种你自个儿找师兄去,我可不当这个坏人!而且,你没听云道说嘛,师兄那可是大英雄,老头儿,你自个儿培养了一个英雄,应该觉得骄傲才对,别成天哼哼唧唧愤世嫉俗,你又不是个愤青!”
青衫老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这没大没小的关门弟子,也没生气,将喝完的空碗递了过来,哼了哼道:“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家伙,还敢说自己是什么英雄,狗屁!”
龙五却翻了个白眼道:“一个连自己的徒弟和徒弟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老家伙,还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狗屁!”
青衫老人瞪了龙五一眼,道:“你懂个屁!”
龙五起身,将李云道手中的空碗也接了过去,准备去洗碗,边走边道:“我确实啥也不懂,但我若是当年的你,就是打赌打输了,也要把人给抢过来!”
青衫老人被自己这关门弟子气得不轻,翻了个身不再理会他们。
李云道走到院中井旁洗碗的龙五身边,轻声道:“这事情,其实怪不得他的,我大师父想要做的事情,这事上怕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除非两败俱伤,可那样的境况下,两败俱伤又是何苦呢?况且,这些年我也过得不差,小师叔你不必过于介怀!”
龙五刷着碗,哼哼道:“既然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些年又为什么躲在这市井小巷里啥也不做?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手,哼,狗屁!”
李云道笑道:“小师叔,师祖总有师祖的理由。”
这回,龙五倒是点点头:“说得也是,好像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错过,我也是最近才想通这个道理的。”
李云道的目光又瞥到那根腊梅未谢的梅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像说是午间还有一课?”
龙五也苦着脸:“莫怕莫怕,我先教你基本的步法。”
入了夜,皓月当月,李云道和龙五不约而同地躺在冰冷的院子里看着夜空,浑身疼痛难耐,但两人却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刚刚那第九十九下你闪避得极好,只是速度还是慢了半拍,主要是身法和步法还无法融会贯通,再练上几日,就能少挨上几下了!”龙五由衷赞赏道,“你的领悟力很强,而且过目不忘本事更是世间少见,可惜了,若是你从小就跟着老头儿练武,现在怕是也早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李云道看着夜空中缓缓飘过的云,身上虽痛入骨髓,但心情却是极为舒畅,这种感觉奇妙得就仿佛在昆仑山上打座练字那般心境通透:“小师叔,你今天挨了多少下?”
龙五掰着手指头道:“十八。”
李云道有些羡慕:“你才是我的零头。”
龙五道:“我刚开始比你还不堪,每天疼得连床得下不了呢!你这头几天,就能慢慢避开,已经实属不易,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李云道问道:“可是,师祖为何要用这种法子?”
龙五笑着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想要揍人,势必要先学会挨揍吗?”
李云道恍然:“就是连学会怎么挨打,而后学会怎么不挨打,之后才学怎么打人和怎么打痛别人?”
龙五嘿嘿笑道:“果然聪明,我可是到了第三步才知道老头儿的用意!”
李云道好奇地问道:“小师叔,那你现在到了哪一步了?”
龙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李云道也没有多想什么,接着道:“我中午看到,丁香将开越野车的土老板打出了小超市。”
龙五唉声叹气道:“那猪大肠一样的家伙是附近菜市场卖肉的,总是纠缠着丁香不放。”
李云道问道:“看来你的情敌不少啊!”
龙五撇嘴道:“丁香那么漂亮,多些人喜欢那也是正常的。”
李云道笑道:“你想娶她吗?”
龙五瞪圆了眼睛,诧异而兴奋地看着李云道:“怎么个娶法?”
某人坏笑道:“这世上有种法子,叫生米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