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女儿也得有那能耐才行……算了算了,姑娘家家的,最要紧的是温婉可人,最应学的该是针黹茶艺持理家务之类的,若还得空,学些文房四艺也好,谁会学医术那种左道旁门?学再好又怎样?莫非将来真去太医院当个医女,卖头卖脚地为人治病吗?那是什么,不是自暴自弃向下九流那里靠吗?
再想起颜孝文才没了功名官帽,声名狼藉得路人皆知,即使再受宁国公太夫人与宣平侯老夫人抬爱,颜二姑娘也多半嫁不了好人家,这么一想,大家心中的醋意就更少了。
被宣平侯老夫人强行拉来坐于塌上的颜芷汐,此时也浑身不自然,她真不愿跟宣平侯老夫人如此亲近,更不愿受着大家明着暗着的眼神的洗礼。
难怪古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还没遭摧,就觉得很不自然了,当真风头是出不了的。而坐于宣平侯老夫人下面榻上的颜老太太见宣平侯太夫人如此喜爱颜芷汐,却笑弯了眉,满脸与有荣焉。
怪道古人说“枪打出头鸟”呢,她这是还没被打,已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果然风头出不得。坐在靖南侯太夫人下首榻上的许老太太看着靖南侯太夫人这般喜欢许夷光,却是笑眯了眼,一脸的与有荣焉。
待用罢晚宴,看了宣平侯府的烟火,坐上回程的车后,颜老太太也不准备深究颜芷汐隐瞒她与颜家上下习医之事了。
只微笑着:“汐丫头,既然你有习医天赋,对于医道,也算小有成就,需不需要拜位历年的老郎中作师,好好研习下,好使你更上层楼?”见颜芷汐不作声,又说:“或者,你需不需要买医书什么的东西?要的话尽管开口,祖母为你作主,今儿个你算一炮打响了,往后找你问诊的夫人太太,势必愈来愈多,万不可出了差池。”
虽然太医院的人技艺精湛,但不是每家都请得起太医,需要够高的品秩,并且患病的若是男子且罢,若是女子的话,有的病症是不好开口的。
可换作女郎中就无需忌讳了,什么都能说,不用尴尬,也更便于治病,谁不爱呢?
自然,不是谁请都看的,开头就要言明态度,自己孙女只是兴趣所致,并非专门郎中,给谁看不给谁看,要按她的意思来。
否则跟自个儿门当户对,甚至还差点的人家过来请,自己孙女也跑去看,不得累死个人吗?而且也会彰显她不高贵,不重要了么?
这样全城的达官贵人,也就渐渐跟自己家有了交集,家中无论大事小事,也会顺顺利利,小辈子的姻亲,也会有更大的选择余地。
颜老太太愈想愈激动,也愈感激起适才在宣平侯府,不时收到那些个妒醋眼气了,还有挡不住了鄙夷眸光,若不是他们,她还不会想到这般长远。
要不说太医虽然品秩不高,也不比别的同级文官体面和光彩,却是谁都不敢得罪的,他们的本事与人缘,常常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不外乎因他们终日混迹在权贵大户中,跟权贵大户多少有些情分了。
而现在,自己家也会跟那些太医,有同等待遇。
车中光线暗淡,且又摇又晃,使颜芷汐看不清颜老太太面上的神情,却也不必看她神情,单靠她的口气及语调,颜芷汐就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颜老太太想什么,也想得到她的激动与开心。遂只好当头浇了盆凉水:“祖母我仅仅闲来无事,翻阅过些医书罢了,还有就是经年为娘侍疾,多少有了些心得。但即便如此,也不敢称天赋异人,更不敢称小有成就。今儿个的事,也真算是侥幸罢了,碰巧宁国公太夫人的病症,我曾于医书上见过有类似的,就壮了胆冒次险,于今心还跳得厉害,懊悔着呢,哪儿敢为旁的太太夫人看诊呢?因此祖母一番好心,孙女惟有心领。”
即使日后果真要凭为人看诊,以诊金供养自己与娘亲,也是往后她们娘儿俩脱离颜后之后的事了,而非似如今这般,使得自个儿沦落为替祖母谋好处的工具而已,也使自个儿母女过不得安生日子。
况且她扪心自问,医术还未到火候,不敢就此冒险,若次数增多,怎会不遇真险呢?到时想要祖母与大伯父拼死力保她?可能吗?
“什么?你说你今儿个救得宁国公太夫人仅是侥幸而已?”颜老太太的语气透了些许落寞,“可那太医也说你诊疗得法,技艺熟练,显然费心思学习过,否则你怎敢冒这险呢?自然是心中有数,那时你说过对医道是有见地的。我的好孙女,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隐瞒祖母?祖母一向最疼你了,且不说你什么,还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你有何可隐瞒的?”
颜芷汐却面不改色:“还请祖母明察,我真没想隐瞒什么,那时我是情急之下,想着人命大于天,才说出那种话,否则我就没有接近宁国公太夫人的机会。太医也是谬赞,兴许见我年岁小,却知之甚多,故而夸我几句。没准儿别人也是这般想的,终归莫说是太医了,就是随便一位大夫,也是多年研习,经验老道。我才多大年纪?仅仅侥幸救了回宁国公太夫人,谁若凭着这次,就找我看诊,岂不是拿自己生命作儿戏?还请祖母三思。”
一炮打响?祖母真乐观呢,等现实刺破她的妄想吧!
颜老太太不作声了。
适才她确实想得太好,若换作她自个儿,也不敢凭着这一次,就相信自己孙女的技术了,往后自己家要有谁得了病,就不用请大夫来,让她来诊治。
她再怎么说都是汐丫头的亲生祖母,自个儿尚且这么想,那旁人又作何感想,还用问?起码也要等待她三炮,四炮甚至更多以后,才会渐渐积累起声誉,这么说来,替她找个师傅,购置些医书草药之类的事情,就要尽早张罗开,说起来她的老子的功名与官帽,也间接因她丢了的,她若是个孝顺女儿,就应尽力尽力,为她的老子赚回来才对……良久,颜老太太才说:“你既一而再地称是侥幸,就算作侥幸罢,也对,你年纪这么小,平时也仅是闷头看看医书,连个指路人也没有,往后就别冒如此风险了,对了倒还好,错了呢?幸好今儿个的结果尚好,那宁国公府的人也念你恩情,现在只等着宁国公夫人屈尊寒舍了,待确认宁国公夫人几时到府后,你与你娘就尽快去我那里,只待贵宾一到,好帮衬着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