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芷汐倒吸了口气，轻轻唤了声大伯母，这一声比过去时候都更加真心实意，发于肺腑。
说罢，她缄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是在这里……”才刚起头，下边包表弟就叫嚷道：“颜二姑娘你必须在这里，因为是你把我表姐治死了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跑了我们问谁要说法去？罢了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再难受再悲伤也没用，人又回不来，可她的家人得活啊。你看我大姑一把年纪，身子又差，我表哥也是个药罐子，没法撑起这个家。一家老小全靠姐姐的接衬与帮衬，才勉强能维持，现在姐姐走了，叫我大姑及表哥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就只有饿死了！”
必须要赶在衙门的人来前将赔偿拿到，必须……
“颜二姑娘，你们家业这么大，况且确实也是你把我表姐治死了的，赔我们一点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愿意出钱，我们二话不说，立马抬腿走人，此事就到此为止。否则，反正我大姐和表哥一家子早晚饿死，一旦他们急了眼，想着横竖是个死，为什么不拉上垫背的？那就棘手了，天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来？想必你们也不想看到那种结果吧？”
说罢，对包大嫂的娘亲与表哥打了眼色，两人心领神会，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女儿你可死得冤枉，你走了留下我们几个怎么办啊？还不如一块儿死了得好！黄泉路上也好作伴……”包大嫂的娘一面哭一面还踉踉跄跄往颜芷汐在的方位爬去：“颜二姑娘，既然你不想赔钱，成心把我们饿死，那你就行个好，也剖开我肚子，让我跟女儿一块儿走，正巧我们能作伴……颜二姑娘，你动手啊，你也剖开我肚子啊，你动手啊，你不是最狠心的吗？你动手啊……”
到后面都歇斯底里起来。
但她还是没接近颜芷汐，大太太和三太太带的那伙粗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上去就围成一道人墙，把包大嫂的娘生生挡在外边，任凭她如何哭喊也没用。
但大太太和三太太也从包大嫂的话中，听出一点端倪。
大太太赶紧问起颜芷汐来：“汐丫头，那婆子说你划了……到底怎么回事？莫非，那人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会……”原本以为他们是来敲诈钱财的，汐丫头都半个月没给普能百姓看诊了，即使死者真是先前看过的，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人便是死了，也不该算到汐丫头头上才对，因此大太太才会那么有底气。
但若人真因她而死，此时都围了那么多的人也罢，要是衙门的人再过来……要如何收场呢？他们家岂不是又要沦为全城人的笑柄了？
颜芷汐早已预料到此事会进展到这般程度，再也无法隐瞒，幸好她也没想瞒着。就对着大太太点点头：“没错，大伯母你不知道，她的女儿先前因为难产，正是上次送来我们家，最终诞下一对双凤胎的大嫂，我便是使的剖腹产的法子，让她平安诞下小孩的。先前我救得奉恩侯夫人娘儿俩，也采用的相同的法子。除却那大嫂与奉恩侯夫人，还救了一户人。我可以保证，这法子是切实可行的，奉恩侯夫人到现在还活得尚好，就证明了这一点。我刚才查看了下死者，确信她是死于感染导致的发热，应该是自医馆回家后，因家人照看不周，才致使她身亡的。因此，我自无愧于心，便是衙门的人来了也是这说法！”
原本想叫大太太不要怕，剖腹产并没有那么可怖，那么危险。
却见大太太面色突变，不由得后退几步，离她远了一些，终归将到唇边的话吞了回去。
再看三太太，也一模一样，看颜芷汐的眸光好像看只野兽一般，全是惊惶与难以置信。
更别说那些下人，眼神里对于她只有畏惧，眼神一跟她对上，就避之唯恐不及。
颜芷汐的唇角就稍稍勾起一丝弧度。
难怪师叔那等狂放不羁之人，都说只凭他们二人，想推广这法子实在太难。
确实很难，大太太和三太太既识字，见识又广，如何都比寻常百姓要好些，但她们也是这态度，又怎么指望寻常百姓能接受？
大太太和三太太确实惊惶和难以置信。
真没料到，当时汐丫头救得奉恩侯夫人娘儿俩，居然采取的是那种残忍法子，她个十余岁的丫头，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她们女儿跟她年岁不相上下，却是连宰鸡也没见过。
就连她们自己活了那么久，不了没见过宰鸡吗？甚至想到那种残酷画面，就会感到可怖吗？她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身为官宦家的闺秀，就能随意划人家肚子，随意夺我女儿命么？害死她也罢了，居然还没有半分悔过的意思，也不想赔偿，还有王法吗？大家帮忙评个理……女儿你真是苦命人，都怪娘不中用，不能替你讨回公道，娘便来陪你，你可不要走快了，等等娘！”
包大嫂的娘还在一哭二闹，却见阵仗都做完了，还是没效果，只好使出绝招，突然爬起来，就撞向颜家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中一座。
围观人群顿时惊叫起来：“坏了坏了，出人命了啊，快拉着，快拉着——”
也有人叫嚷起来：“这家人真是，赔点钱怎么了啊？家产那么多，就是拿一丁点出来也能养活他们了，何苦要逼死人呢？”
幸好颜家婆子眼明手快，自然，包大嫂的娘也不一定真要寻死，混乱中，人还是被拦住了，却呼天抢地地哭声更大：“真是活不让活，死不让死啊，想我们怎样啊？天老爷，你倒是开开眼哪……”
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包大哥的表哥也只有哭道：“天老爷你开眼吧，给我们一点活头，不能只管权贵，不管我们这些底层百姓啊……”
只有那包表弟虽然一脸悲戚，却看上去还有几分清醒：“颜二姑娘，你真想活活逼死我大姑与表弟才罢休吗？”
颜芷汐怒极而笑，究竟谁在逼呢？
敢情救人救出祸端来了！深吸口气，颜芷汐正要开口，不料大太太就率先上去，拦在她跟前发话了：“究竟谁在逼呢？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颠倒是非出口伤人，合着我家二姑娘好心相救，还救出祸端来了，什么时候世道坏到这程度了？谁闹得大谁占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