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故而冷笑道:“原来卓探花还记得我是你的岳母呢?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早忘记这一茬儿了呢,敢情还记着,可真是难得!”
谁家女婿在岳家出了事时,不跑前跑后,当自己的事一般紧张的?他们家的倒好,直接对他们不闻不问,便是换了略微有点交情的亲朋,尚且做不出这样绝情的事,他卓泉倒好,当真就做了出来,偏这样薄情寡义的人,竟然还蒙皇上点了探花,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若是一早知道,她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可如今再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女儿已经是他们卓家的人,难道还能和离了回去再嫁不成,别说卓家不会同意和离,他们家也不可能同意,以前颜家没败落时,卓家便已是他们能结到的最好的亲事,何况如今颜家还落败了,女儿若是大归了,上哪儿再找卓泉条件这般优厚的夫婿去?
但凡和离或是下了堂再嫁的,又有几个能比之前嫁给更好的?
所以大太太话虽说得阴阳怪气的,语气却让人听得出来,已多少有些松动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岂有不明白的。
颜芷汐自然也明白了。
立刻抢在卓夫人和卓泉之前开了口:“亲家太太、大姐夫,我还恍惚听说,冲撞了大姐姐的那条畜生,是贵府一位表姑娘送给亲家老太太的,那位表姑娘还出了名儿的性好?不知道可否请来一见啊。”
看在颜璟妍的份儿上,她不介意与大太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卓夫人心里的怒气再次压制不住了。
普宁县主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兴师问罪到底了不成?她当然也不待见范家那贱丫头,不对,是更不待见那贱人,只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那样一个满身铜臭的商户女,竟敢肖想她儿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恶心归恶心,要不要发落那贱人,又要怎么发落,却是他们卓家的事,连颜家都不该置噱了,何况普宁县主一个如今与颜家已经没有关系的人,她凭什么管这些,不觉得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了吗?她若真任由普宁县主在自家发落了姓范的去,卓家上下也不用出门见人了!
何况整件事情,她虽从未出过面,暗地里却没少推波助澜,若是回头给扯了出来,她怕倒是不怕颜家,谅颜家也不敢真与他们家撕破脸,到底颜氏还要在他们家过活,可自家老爷和儿子都正处于上升期,多一事到底不如少一事。卓夫人想着,冷笑一声,沉声开口道:“好叫县主知道,我们家那位表姑娘并不常来我们家,只偶尔来给我们家老太太请个安而已,那条畜生也是她见老太太长天白日的难以打发时间,特地送来给老太太解闷儿的,不管怎么说,出发点也是好的,所以县主的要求,我们怕是难以从命。”
颜芷汐闻言,笑了笑,正要答话,不防卓泉已先扬声道:“来人,立刻车马接范家小姐去,接来后直接带过来。”
“泉儿,你这是干什么……”卓夫人不由大惊,儿子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牺牲那姓范的贱婢,来平息普宁县主与颜家的怒火不成?法子倒是不差,可回头传了出去,他们卓家的脸往哪里搁?
卓夫人还待再说,卓泉已抬手道:“母亲不必再说了,我心里有数,——即刻去接人吧。”将应声进来的下人打发了,方又与颜芷汐与大太太道:“还不知道璟妍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要不岳母与县主去厢房里歇会儿吧?璟妍这里,我亲自守着,等她一醒来,便立刻打发人告知岳母与县主去。”
大太太却放心不下女儿,道:“我还是留下亲自守着妍儿吧,不亲自守着,我也不能放心,这才几个月呢,我好好的女儿,就成了这样,可真是、真是……”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忙拿帕子掖起眼角来。
颜芷汐就更不放心离开了,接着道:“我也留下吧,大姐姐若有个什么不好了,我也好立时施救,才已经迟过一次了,我可不想再迟一次了,因为那是活生生的人命,代价真的太大了。”
卓泉闻言,就不说话了,只吩咐人给二人换热茶去,又让人给颜璟妍熬红糖小米粥去。
卓夫人见状,越发吃不准儿子是个什么意思了,难道是因愧生悔,因愧生怜了?
想了想,轻声与卓泉道:“泉儿,这里都是女眷,血房也不干净,你一直待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还是去书房看会儿书吧,这里有母亲呢。”
卓泉却道:“我还是留下吧,留下心里多少能好过一点,母亲若是有事,就先忙您的去。”
卓夫人就不说话了。她如何敢离开,普宁县主与颜大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儿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与她们胡搅蛮缠,回头传了出去,没的白坏了自己的名声与格调,她留下,好歹儿子不方便说的话,她能说,儿子不方便做的事,她也能做,总之绝不会让儿子吃了亏去!
于是大家都枯坐着,相对无言的熬起时间来,因为心里都有事,更是觉着时间加倍的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人引着那位范表姑娘到了,总算是打破了一室的沉闷。
大太太与颜芷汐立时都打量起范表姑娘来。见她着银红色缠枝莲的刻丝褙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高挑,曲线玲珑,五官艳丽,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关键她的一双眼睛,也实在太灵活了些,给人以一种眼珠一转,心里便已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的感觉,不怪能哄得卓老夫人那般的喜欢她了。
大太太先就冷笑起来:“原来这位就是范表姑娘?真是久仰了,可惜见面不如闻名啊!”不能拿那老不死的怎么样,也不能拿那口蜜腹剑的卓夫人怎么样,那就拿这贱人来作伐,好生为女儿出一口气吧,看以后还有谁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把颜芷汐一并叫来,真是再明智不过了,她方才可没想到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