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姨娘不待颜芷汐答话,又继续说道:“除了他们,二夫人跟前儿的贴身嬷嬷,也知道我们时常私下有往来。去年四老爷生辰时,我第一次把话透给四夫人,也是那贴身妈妈全程打点,因为我到底是二老爷的生母,当初老侯爷还在时,太夫人也不限制我们母子亲近,所以我的话,二老爷还算肯听,那次我回去,也是因为二老爷在外面养了外室,闹得很是不堪,二夫人特意请我回去替她做主的。”
难怪那次二老爷一开始对那个外室那般情深义重,却忽然一下子转了性,任由二夫人又是灌药又是卖人的,都不闻不问。
也难怪二夫人忽然就有了底气,事后也是一点不怕二老爷与她生分,或是二老爷秋后再算总账,敢情是仗着有亲婆婆给自己撑腰呢。
那二老爷与钱太姨娘之间的感情,看来倒是真个不差,自然,三老爷与吕姨娘也是一样了。
颜芷汐思忖着,笑道:“太姨奶奶说的还是不够多啊。”
钱太姨娘心里一叹,这四夫人年纪虽轻,却是真不好糊弄……
嘴上已笑道:“自然不够,还请四夫人稍安勿躁。当初四老爷‘出生’前,老侯爷仍是常年都不在家,想来四夫人也早听说了吧?那一年,老侯爷却忽然回京了,回京前几日,却是谁也不肯见,只隐约听说,他与太夫人吵了几架,还能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几日后,老侯爷开始见人,也开始正常与人打交道,还说再不离京了。这样过了一个月,太夫人诊出了喜脉,那时候,她已经快四十,世子夫人眨眼都要进门,快做祖母的人了,却忽然有了身孕,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
颜芷汐的心“砰砰”直跳,拳头攥得死紧,才让自己堪堪维持住了平静,淡淡道:“四十岁有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我接触到四十好几了还能生孩子的产妇,不要太多,太姨奶奶也只说是‘隐约’听说老侯爷和太夫人吵架了,‘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钱太姨娘冷笑道:“四夫人不必拿话来激我,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我的原因。我当初贴身服侍她那么多年,与她跟前儿服侍的人,好几个都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几十年的交情,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何况当初四老爷虽因早产,身体不好,一岁前几乎从没见过人,偶尔还是要被抱出房门一时半刻的,可怎么瞧怎么不像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所以,我敢说四老爷绝不是太夫人亲生的!”
“那证据呢?”颜芷汐嗤笑,“空口白牙的事,谁不会说,可谁又会信?”
顿了顿,又道:“听说当年太夫人待您也算不薄,至少比吕太姨奶奶好多了,早年待二老爷也是与侯爷一般无二,你如今这样背后捅她的刀子,不会觉得是在背主,不会良心不安吗?”
话音未落,钱太姨娘已恨声道:“我有什么可良心不安的,她害了我一辈子!当初我明明一再的向她陈情,我不想服侍侯爷,不想做姨娘,只想一辈子做她的管事妈妈,她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我那时候都已有人家,只等到了年纪,便嫁人了,她也是知道的,她却为了让我死心,先背着我把我那哥哥全家都放了出去,还让人打着我的旗号,说了很多难听话,把我那哥哥的娘生生给气死了,他也因此恨我入骨,这些年发愤图强,早已挣下一份厚实的家业,还生了两个儿子,儿子都已是秀才了,可那本来都该是我的!”
“反观我呢,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奴婢,自己的儿子连叫自己声‘娘’都不可能,这也罢了,只要二老爷能有个好前程,老侯爷百年分家后,我能跟着二老爷出去享几日福,过几日真正含饴弄孙的日子,我也知足了。可她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也根本不肯给二老爷一个前程,让他只能看她儿子的脸色过活,也让我的孙子们,一辈子都只能看大房的脸色过活,叫我怎能不恨?二老爷也是侯爷的儿子啊,鱼不敢奢望,怎么能连虾都分不到一只?”钱太姨娘越说越激动,“就更不必说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了,四夫人看不出来,我其实比她要小三岁吧?可谁敢相信我比她小,明明我看起来就比她老十几岁还不止,不是吗?明明我已经主动退避,让她眼不见心不烦了,她也曾答应过,会给二老爷一个好前程,可她……这些年若不是恨着那口气,那般的清苦,那般的孤寂,我早熬不过来,好多次都差点儿忍不住将自己悬到房梁上,想着一了百了了算了……”
说到这里,忽然以手遮面,说不下去了。
颜芷汐也不追问,只叫人斟了杯茶进来,亲自递给她。
钱太姨娘喝了茶后,情绪平静了不少。
她觑了一眼颜芷汐,见她脸上看不出喜怒来,抿了抿唇,方继续道:“四夫人,我这般恨她,怎么可能最后的一搏只是不痛不痒,根本伤不了她的筋动不了她的骨?说句不好听的,若我只是挑得你们婆媳失和,夫妻失和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四夫人再在宣平侯府待不下去,再就是四老爷难过一段时间而已,等过上一两年,他们仍然母慈子孝,四老爷也能立刻再娶一房比您更年轻漂亮,家世更好更能干的妻子进门,于太夫人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我殊死的一搏,就只是为了给她添点儿小堵吗?当然不可能,我自损一千,至少也要求个伤敌八百吧,还请四夫人明鉴。”
颜芷汐沉默片刻,方点头道:“听起来太姨奶奶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我还是那句话,证据在哪里,没有真凭实据,您说得再多,也是什么用都没有,便我信,其他人也不会信啊,就更不必说您当初说的您怀疑老侯爷当年的死……这事儿就更需要证据了,不然这么多年的母子兄弟之情,我可没把握四老爷会站在我这一边,何况谁不想背靠大树呢,四老爷再能干,也不能例外啊。”
钱太姨娘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低声说道:“我没有物证,但有人证,赵嬷嬷是一个……”
话没说完,颜芷汐已笑起来:“太姨奶奶真会说笑,赵嬷嬷是太夫人跟前儿第一等得意之人,服侍太夫人多年的,她当然知道得比旁人都多,可她凭什么不向着太夫人,反向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