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话。
抬轿子的女鬼跳行到犀牛角的最高处,此时已接近黄昏,她们毫无倦意地抬着轿子,稳稳飘在半空,固定不动。远远看过去,便如神匠凿刻的雕塑,平静屹立在山峦之巅。
管宛暗吁一口气,确定轿子四平八稳没有任何晃动,才松开自己的手,心有余悸地坐直了身体。
她的目光穿过飘动的软帘,望见轿子下面雾气浮动,虽然大马山不高,却因这份水雾朦胧,给她一种窒息的危险感,仿佛下面万丈深渊,深不可测。
山脚下,葱郁的树林和格子屋舍密密麻麻铺了一层,管宛隐约看见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苍老的树影在日光中轻轻摆弄自己的叶枝,好像在招呼过路的鸟儿过去啄食。
管宛轻吸一口气,刚睁眼的忧惧慢慢散淡,她抬起眼睛注意到远处天空的日色,日已西沉,橘黄的亮光晕染加深,由橘到红,又由红到紫。
一朵朵卷起的云被清风吹得飘逸,他们穿着最五彩的霞光,用最热情的呼唤,乌泱泱的围在渐行渐远的太阳四周,仿若父老乡亲在告别即将远行的游子。
时空轮换,竟如此匆匆。
红日迅速西斜,管宛目光呆滞地望着那颗每天都会见,却从未留意的橘红太阳……
她的脑海中闪过当初一对双儿出生时的红霞万里,他们说,那是他的血;也闪过在蝎子岭,劫后余生,她在沼泽边醒来,面对着完全陌生的野外环境,却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时,那种未语而泪欲夺眶的心情……
“我是第一个陪你看日落的么?”
玖笙打破她的沉思,飘飘语声蓦然惊动。
管宛愣怔回神,猛地意识到脸上湿湿的,她紧绷的情绪如一根琴弦乍响,催促她赶紧用食指偷刮去那柔弱的泪痕。
然而这时,却发现手腕被几根细长的手指牢牢握紧,阻拦下她的动作。
玖笙衣袖上的淡香在落日余晖中涌动着,幽兰般的香气灌入管宛的神经,提醒她,此时此刻,才是她当下的生活——一个被制服的婢女。
她疑惑地凝望玖笙,却见玖笙微微张开双唇,似乎有话要说,可目光犹豫,慢慢的,唇缝又悄悄闭合。
玖笙松开她的手腕,撇开脸,选择在不恰当的时候沉默。
管宛看出他欲言又止,难掩好奇,便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玖笙不答,手指一勾,捡起旁边搁置的青玉雕成的酒坛,抿了一口酒。他散漫的目光远远投向已经藏身不见的落日,漫不经心地说:“你走神了。”
“哦。”管宛无语,暗暗吐槽他管得可真宽,就连陪着看个落日,都不许她有一丝懈怠,简直有违现实。
玖笙慵懒地睨她一眼,可能看出了她的不满,手心一扬,不知从哪抽出一条丝帕扔到她的头上盖住,干巴巴地命令:“把脸擦干净,看着烦。”
轻薄的丝帕还带着玖笙身上的残香,管宛闻不习惯,着急忙慌将帕子从头上扯下来,刚好听见他那样的话,便想起自己脸上的泪痕还未处理,不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么能在土财主面前暴露真实的情感?!
要是被他给抓住软肋,往后还怎么活!老天!
管宛侧转过身体,顾不得那帕子她喜不喜欢,囫囵在脸上狂抹一通,然后没事人似的再坐回去,咳了咳,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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