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间,尊贵无比的顶楼人去楼空,只剩下管宛依旧全身乏力,在混乱和震惊当中爬不起身。
她用力抓住自己的手臂,两只胳膊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太乱了,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猫儿!”一声低呼从身后传来!
管宛周身一僵,急忙转身,便见秦辰扶着门框站在她身后,脸色微白,张皇不解,见她转过身,疾步上去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怎么回事?我刚醒过来,玖笙就让我上来带你离开?你们做了什么?他为何伤成那样?”一连串疑问如珠炮连续而来,问得管宛更是头昏脑胀。秦辰似乎刚醒,甚至连自己为何会在玖笙房中醒来都搞不清楚。
不过经他提醒,管宛才幡然醒悟,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已经由不得她退缩后悔……
管宛抹掉脸上的眼泪,紧咬下唇,憋住心底的惊怕和慌乱,哽着嗓子道:“没时间解释了,跟我走!”
她咬牙站起来,脚下依然发软,但她却不能倒下!
在秦辰抱住她的刹那,管宛已经感知到,秦辰身上依然没有法力,也就是说,玖笙的解咒并不成功,要么是没解,要么按照此前约定,立下法咒压制住秦辰原有的法力,防止出城后法力化毒。
但管宛没时间慢慢试探,她的身份暴露了!王珺胥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在这里!却像逗弄散养的家畜一样对待她!玖笙让她上来通知王珺胥,难道就是要告诉她这个?!
现在,她非走不可!
若要让王珺胥知道,玖笙自残与他二人相关,事后,必不会放过他们!
管宛自认死不足惜,但秦辰不能死!秦辰的不死,全要依赖管宛的这副身躯还在,若王珺胥报仇心切,不惜杀死半阴体,也要让他二人灰飞烟灭,那么,秦辰必当无法侥幸存活,只叫管宛平白连累他第二次!
今天,不论如何!
她都要将秦辰送出去!
管宛趁乱引动早前埋伏的撼山符,嘴中默默念咒,城区各处爆破不断,游客纷纷躲藏避让,尖叫不绝!
管宛拖着秦辰混入奔逃的游客当中,只等离开显目之处,就拿出玖笙给她的兵符,用他教的方法,打开不死城的入口,逃出去!
看着人潮翻涌,秦辰隐约觉出不妥之处,他的脸色阴沉的怕人,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顾及事已至此,说也是来不及了。
事情闹成这样,一切已晚,他们除了逃,别无他选!
街上,混乱的游客胡乱挤压,两侧的防卫队镇压不住,原本的阵型被人流冲散,尖叫声中,似有士兵控场的怒嚎,但无一听从。
各种旌旗和灯具被相继撞倒,践踏得污浊粉碎,大批大批的游客涌出城门,管宛护着秦辰混迹在人群里,跌跌撞撞跟着出去……
却不知谁开始怒嚎传令,说是主君下令封城!
届时,城门在乱流中艰难的闭合起来,人声喧闹,管宛回身看一眼身后,刚感叹一句差一点,却见后方已有大批厉鬼越墙而来,正是要将他们这些逃出来的游客全部抓捕回去!
“一个也不许漏掉!”领头军官举刀大喝一声,几千名士兵排成一线,驾乘阴风,分列搜寻!
管宛脸色惨白,眼看数十名士兵围着他二人而来,她顾不得合不合适,掏出兵符就要开启不死城的入口,岂料还是慢了,入口已封,兵符无法再打开!
“糟了!”管宛心下混乱如麻,眼看士兵将近,她立即调转术法,将目的地设在了盐水色河!
一条江河,连通两界!
奔涌的浪涛,在灰暗的阴云下声声震耳!
盐水色河,唯一无法封堵的入口!
追兵皆为厉鬼,见他们在一束光中消失,便紧随二人相至!
“他们要跳河,快拦住!”领头军官焦声疾呼!
管宛紧握秦辰的手,往断崖上狂奔!
无边黑雾飒飒逼近!
管宛回望一眼,胸口愕然收紧,她咬住下唇,心知至此已在劫难逃,她毅然褪下手上指环,里面还镶嵌他给她的婚戒。
修长莹白的手指在一束光的笼罩下化为芊芊素指,劲风一来,长发尽散,她翻手爬上脖颈,将白戒与木雕小猫一并摘下,全塞进秦辰口袋!
“小猫儿?”秦辰脸色惊变。
管宛清寒的眼眸冷色大盛,她举止从容,脸上却是惨白,断自从武器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束灵绳索,反手卷上几道,不容争论,已将男人束如蝉蛹!
秦辰见她拿出束灵绳,惊变的脸色迅速哀沉,目光冻结在她仓乱的动作中,眼底的疼痛沉淀出绝望和凄悲!
短短半秒间,两人刚攀上断崖,管宛已辣手将秦辰推下万丈深渊!
秦辰失去法力躲避不过,轻轻一推,已然失足跌落!他只由双拳在绳索下收紧,心急之下,大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失重向后坠落的瞬间,血雾似雨扬起,雨线挂落,洒溅在她的发上,万千青丝划空带出缕缕鲜红!
管宛目视追兵,调出鬼笔,回头斜凝秦辰惊恐坠落的身影,没注意到他又开始吐血,只来得及决绝道:“从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夫妻,我的事,跟你再无关系!”
语声高亢,字字如落珠碎裂在玉盘之中,敲声震耳啮骨,冻封眼前翻滚的波浪及荒凉山色。
如果爱不足以支撑一个人活下去,且令人软弱悲苦,那么,就让他恨她!
恩断义绝的话,如此随意出口,像是早已准备,又像是……
不在乎。
寒风料峭刮面,秦辰发丝飞扬,如泅开的墨滴散于风中,风行又止,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兜拦住他颤抖到麻痹的痴心。他远远凝望她逐渐远去的面容,风吹黛发,女人的长发在猎猎风声中疯狂乱舞,遮去她一半的眼神,秦辰却几近乞求的死咬住她的目光,仿佛在说:“小猫儿,乖,一起走。”
下坠迅急。
目光交流,便微若寒蝉,他甚至没有开口,没有说话,安静如死水,许在他发现她行动的那一刻,便有了预感,恐慌不安,气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男人的眼神逐渐寒彻,暗藏怒气喧嚣,百毒淬炼,直指她心!
他果然还是动怒了,即便如何压制,却还是藏不住。
管宛知道,他抗拒她的选择!
管宛低头浅勾一丝笑容,画出屏障将追兵暂时阻挡在外,她双手微颤,遥送男人下坠的速度愈来愈快,只觉胸口像被重锤砸过,闷塞滞重。
她忍不住低头看他,或许,这便是她此生的最后一眼。
却见秦辰沾了血丝的唇角悠然扬起,仿佛是想向她探出手,迎她一起下来,那样的笑容,终究止于表面,看不出一丝欢喜。他清眸翦水,寒潭幽深,难辨心思下浮出冰冷的锐凝,用口型说出两个字:“听话。”
这种时候了,他偏偏还要引她哭!
管宛本不想往后思考,不想将这当作永别,可他的眼神,却露骨的提醒她,他的失望与哀痛。
再瞥一眼穷追不舍的军队,一起?太勉强了,那样一个也走不掉……
她是生是死也无大碍,一副皮囊罢了。
可她想走,涛涛河水,暗无天日,人类的闭息经得起几次浪腾?她必须舍弃肉身,那么,若有一丝失误,再被抓回去,等待他的,就是魂飞魄散!
王珺胥不是不想杀他,只是没想好如何才能杀,她不能给对方机会!
“我找你就是为了报恩,如今还你一命,恩怨已了,你我就是陌路,你已经废了,还想保我?河水这么深,我跳下去就是一个死字,可我不想死,你别自作多情!”
她知道,秦辰会是个好爸爸,她不担心相相和守守。
有他,她就不担心了……
两人视线在风中触碰,撞出冰寒的星子,他就这么悲戚地望着她,似是乞求,似是压迫,神色未有变动,对她的诛心之言罔若未闻。
风行加急!
白色的浪花撞在石岩,浩天巨响,执弄苍穹!
“滚吧!别再拖累我!”冷笑声起,只有硬挤狞笑,管宛才压得住即将夺眶的眼泪,不叫他看出任何端倪。
她对着远去的身影字字绝情!
只为让他死心!
不要回来!
浪疾声猛,秦辰终是闻见什么破碎的响动,盖过那浪,那声,轰鸣般在脑中炸开!
他的心,那一刻,跟着跌入寒冰刺骨的深渊,星眸中扑出痛色,怒焰席卷,仿若万刀凌迟,不知轻重的将他刮骨削皮,又扯碎骨缝,裂劈成末!
管宛无暇再顾及即将落水的男人,追兵突破屏障,已到近前,她举起鬼笔,怒视追兵,啸嚎死战!
秦辰的目光像一颗坠落的星,以最后的余晖,落在女人的背影上……始终……直到再也看不到,依然保持着原有的角度……
傻瓜,你会后悔的。
浪声更急,秦辰咳嗽越发剧烈,撕破喉口,血涌不止,却在密匝的刀剑拼戈中悉数掩尽!
玖笙耗尽修为为他落下的一道救命隔制,竟被他胸中炙热的洪流瞬时冲开!
秦辰再压不住愤怒与悲痛,他咳得五脏六腑俱裂,血雾喷溅的游风悬在峭壁沿途,如秋雨后飘了满山的红叶,覆盖出层层火焰漫山的凄绝!
哽住的喉口又呛出大口鲜血,苍白的唇点着血色,如同撒了蔷薇花瓣的雪,在绝望中随风凋零,又在无助中生死泯灭。
苍白的唇微微翕合,带着哽咽的哭音:傻瓜……
咚的一声巨响!
黑色的影子坠入翻滚的河水,暗波搅动,将白色的浪花染出鲜红的泡影,黑影却下沉,下沉……
星河双眸渐而黯淡,如吹灭的烛火,在一缕青烟中熄灭……
流水汤汤,捞不出曾经月影,幽静的身影沉入暗无边际的黑,相互交融,化为一体,再分不出彼此……
------题外话------
昨日重现……现在秦辰必是能体会当初管宛的心情了,爱恨交织,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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