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心里有鬼
李珺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凤药说服了皇上,重制新朝服。
而且是最后一批,她自有其理由——
后宫孩子太多,都是皇上的儿女,要都用金陵云锦,跟本供不上。
这件事早就在凤药计划内,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喜妹的案子出来后,凤药写信给金陵锦局,那边回信不但回答了她的问题,也暗示说现在宫里需求量太大,根本织不及。
她细问过绣娘的劳作时长及出锦量,算了一下年出锦量,又算及后宫需要这种锦锻年需求。
的确太为难那些织造工和绣娘。
这种锦极难产出,工艺要求高,还要控制损坏量,不好加人手。
织锦局的主事官叫苦不休,皇子一年比一年多,他们的压力也逐渐增大。
锦局收到凤药来信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便写信求助。
于是凤药才说服皇上——
孩子们身量长得快,一件衣服穿不了多久,也许只穿一两次就小了。
幼子一年也就参加祭拜祖先时会穿一穿,没必要这么奢靡。
另外这衣服虽金贵,但不合适小孩子捡大孩子的来穿。
皇家的孩子哪有穿旧衣服的,再者这衣服管理严格。
要记档、归档,晾晒、收纳,工作量巨大且不必需。
所以她恳请皇上,只给十二岁以上的皇子公主做批新朝服,来年所有朝服收归库房集中销毁。
她理由充足,如同从前劝诫老皇上,角度刁钻,“咱们倒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但是不论吃、穿、用度,万岁爷本应该与旁人有所区别。”
“皇子尊贵,皇上爱子心切,臣女明白。”
“这衣料从前定下只为帝后所用,有其原因。皇上心怀宽广,但禁不住有小人做了别的想头。祖制陈旧不合时宜的皇上可以改,有些制度的存在很有必要。”
说白了就是皇帝要彰显皇权的独一无二。
哪怕一件衣服,皇上用的,旁人也不能沾染。
一番话说服了皇上,除帝后别人没了穿金陵云锦的资格。
为了不显得突兀,皇上同意最后再做一次新衣。
如此就给了劳伯英机会扮做太监同尚衣司主事一起收缴旧衣。
尚衣司将此料用量重新修改,写信告诉金陵锦局。
一时绣娘、织工无不欢腾。
主事也十分欣慰,以为此事必不能成,不想只是写了封信给内廷女官总尚宫,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
要知道这里到京师信件来回都要一个月,快了也得二十天。
事情这么轻松,解决了。
虽没见过这位尚宫大人,但主事心中对她产生无限敬意与感谢。
这件事放在上头只是贵人们穿衣之事。
放在下头,完不成就是杀头的大罪。
又到交锦日,绣娘们织工日以继夜劳作,有的明明眼睛已经用花了,还在拼命。
每一个劳作之人身后,都是一大家子。
……
凤药穿过小径到落月阁更衣,走到门前,远远看到杏子等在那。
她如今已是女医部院正,开始指点下一代女大夫行医问诊,是做了师父的人。
却见她焦躁地在门来回打转。
凤药远看一会儿,一向机灵的杏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环境毫无察觉。
“杏子”她迈动轻盈脚步走上前。
“姑姑!”一见凤药,杏子像个小姑娘般活泼起来,扑到凤药怀里。
“院正大人今天有空光临寒舍?”
“姑姑这里真正的雅致,随便一个摆件都能入珍宝馆,还称寒舍?”
杏子不是玩笑,凤药屋里的摆设,是李瑕将他的书案等东西搬走后亲自选的物件,重新为她收拾出的房间。
东西件件都是精挑细选的珍宝。
凤药一笑开门请她进来。
“说吧。”
早起出门泡的枫顶红,此时更换沸水,味道最香。
满屋茶香氤氲,凤药将茶推给她,“你最喜欢的,快用。”
杏子眼圈一红,“姑姑,我……”
她把与婆母不和,婆母腿坏,青连心软把孩子抱回府里,不让她养一系列事情尽数简略讲过。
“前儿我直接去要孩子还是失败了,我已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她求助地望着凤药,“姑姑,放在从前我直接就下手了,可这次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凤药想了想,“这件事我无法帮你判断你该不该动手,但姑姑可以告诉你,所有事情,一时做不了决定,你便等上一等,总会有答案。”
“不能下手,证明你有顾忌,这是内心给你的警告,你当听从。”
“我虽不能全然了解,但现在应该不是好时机。”
自己养大的姑娘,自己了解,杏子虽跳过婆母的腿病,但凤药一听便知与杏子脱不开干系。
这孩子,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
心眼子又多,又会装,认定的目标全部直接伸手。
这性子来自年少时的经历,不伸手抢,早死多少次了。
时光荏苒,连她都能变了性子。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这件事,还在你夫君。”凤药看杏子的表情,心中叹息。
“他实在令我失望。”杏子哀婉地说。
“我以为他是和我最贴心的人,可一旦涉及他母亲,青连就糊涂起来。”
“山儿留在府里,我没话话,毕竟是嫡出的孙儿,定要养在婆母跟前。可把我的宝珠也抱走,宝珠已经知事,按我计划已能开始认知草药。”
“留在薛府只会为将来做贵族宗妇做准备!”她恨恨地咬着牙。
“姑姑嫁于金大人不能感知,这世间最苦的不是求生,而是成为别人的附属。”
“我不愿珠儿走我的路,做人家的媳妇整日在婆母和丈夫跟前立规矩,实在累得慌,后宅争斗令人恶心。”
凤药怎能不知,因为了解,所以她跟本不可能入后宫做李瑕的妃嫔。
就算没同玉郎相恋,她也不会走这条路。
“世间万物都有其生发规律,你同青连的感情也一样,埋下种子、生根、发芽、成长、衰败……”
“你只等着,你同他的感情可能再次焕发生机,也可能枯死,交给时间等结果即可。”
杏子一颗心落在实处,她起身再次依恋地抱着凤药,“人家都说闺女像娘,我像姑姑。”
“姑姑永远都在。”凤药拍着杏子的手背,温柔安慰。
……
上交朝服,重制新衣的消息传到李慎耳朵里,他在府里大发雷霆。
此时他坐在书案前,案上摆着内制上乘田黄石十八罗汉摆件,件件雕刻细致入微。
是御赐珍品。
李慎脸上阴云密布,他心里有鬼。
一种不祥在心底翻腾,从母后出事到现在,父皇对他时冷时热,虽没牵扯到他,还封了“恭”王,但他素来多疑,总觉得父皇对他已不似从前喜爱。
再说封号“恭”是什么鬼东西?是警醒?是点拨?
那日下朝,自己一连吃了几个挫败,受到父皇斥责才起了性子。
更可恨的是百密一疏,竟连朝服破损都没发觉。
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