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上流聚会
春霖得了个机会上二院去。
她欢快地跑过垂花门,从池塘边绕向松鹤堂。
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塘边柳树下。
春霖心中一跳,单凭一个背影她就知道那是炎昆哥哥。
他挎着腰刀,腰背挺拔,像个门神,让人心安。
“炎昆哥。”春霖悄悄走近,突然喊了一声。
炎昆回头带着笑意,见是春霖,那笑容像晒了大太阳的雪片,瞬间消失不见。
春霖不高兴地噘起嘴,“炎昆哥怎么见了春霖不高兴?”
炎昆态度温和,“小丫头要去传话吗?”
“是!但这差事是我抢来的。王妃本来没派我来。”
“哥哥不想知道我为何抢这差事?为了能来院中见到你呀。”
春霖直接告白,毫不扭捏,倒把炎昆听愣住,他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
这态度叫春霖十分不快。
他要是有些害羞也行啊。
“春霖,我杀人时,你还是个婴儿。”
“瑛娘比我也大不了两岁!”春霖不满意地叫起来。
就这一句,她马上吓得闭上嘴,对面的男人突然变成怒目金刚。
眼神里的凌厉一闪而逝,又变成老好人,温声道,“快去办你的差,晚了小心受罚,你只当我是你叔叔吧。”
春霖又气又伤心,是哥哥还不行,非做叔叔,一点想头也不给留。
她瞧炎昆对自己十分敷衍,一跺脚走开去,对方松了口气。
春霖绕到假山后躲起来,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姗姗而来的瑛娘。
“炎昆,这是最后一次我来见你,以后别叫我出来了。”
瑛娘说话时仿佛快要咽气。
春霖探出脑袋偷看,瑛娘这段日子没在王妃身边露过面。
她站在那儿,像秋冬交替时挂在枝头的枯叶,风吹过,叶子摇摇欲坠。
炎昆突然将瑛娘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带你走,我们逃吧。”
“这地方,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瑛娘哭了,在炎昆怀里瑟瑟发抖,“他不是人!我们无处可逃,除非有一日我死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说,我要不听话就叫人杀了我爹爹,我跑不掉的。”
“炎昆,你就是我在这院里唯一还愿意活下去的理由。谢谢你。”
“但是你别再想着我,瑛娘早已脏透了。”
瑛娘抽泣着推开炎昆,他去拉扯她,去扯到她的衣袖,袖子下本该白嫩如藕节的手臂,像冻过的猪腿,不止青紫,还一道道伤痕。
“他娶你不娶?”炎昆突然问,“他已经骗了你的身子,总该给你个结果。”
瑛娘突然笑了,像听到什么笑话,她笑得身子直抖。
“炎昆,你……真不知道你主子是个什么东西?”
“娶我?我实对你说了吧。他、他叫别人来玩弄我,他在一旁看着!”
“你可知这些事他是在一处密室中做的,我并不知道具体地方,是被蒙了眼睛带过去的。连你这种贴身侍卫他都没说过。”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瑛娘着急地说,“你快走吧,这件事万万别管,哪天我死了,帮我烧刀纸钱,足感厚爱,下辈子瑛娘再还你恩情。”
她匆匆跑掉。
那是春霖最后一次见瑛娘。
炎昆定在池边,高大的身躯被重重的孤寂包裹,春霖竟觉他有些可怜。
……
炎昆心中浮上重重疑云。
自从景阳村里的囤兵被金大人解散,又给大家分了地,大部分人都愿意重新务农。
他没家没口,求金大人说自己愿意当兵。
入了善扑营,从小兵做起,干得还不错,他喜欢军营生活。
因为摔跤出色,为人仗义,时常被叫来做皇子们的陪练。
时间久了,几个皇子都识得这个沉默高大的男人。
李慎最喜欢他陪练,两人更为熟悉些。
当李慎出宫建府,便有意将炎昆带走。
他给出的银钱比当兵强得多,又指点炎昆道,“别人的做到将军都是有家世的,凭你一个没家没口的小兵,想在军营向上爬难如登天,不如跟了我,日后出息可比在营里大。”
炎昆听了觉得有理,便随他去了皇子府。
他肯为主子卖命,很快得了李慎重用,做了贴身侍卫,专门保护李慎的安全。
初次见瑛娘,他如遭雷劈,目光如定在她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熟悉后,才知样貌只是她身上最不足道的优点。
炎昆起了成家的念头。
他想向李慎讨要瑛娘。
那天他算了自己的积蓄,足以在府外买个小宅子,安置瑛娘和她爹。
他已打算第二天就向王爷开口。
那一整天他过得魂不守舍。
好几次王爷喊他都充耳不闻。
也是那天,王爷对他说过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炎昆,虽说你们都是我府里的下人奴才,但出路不同。女子在这里没路,但男子将来总能随本王出入将相。”
“但凡能追随本王到底,总不会亏了你们。”
“将来要什么没有?”
炎昆听到话里意思,身形一顿。
回去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第二天向恭王求娶瑛娘。
第二天十分忙碌,恭王入宫直到下午方回了府。
接下来不停有人上门拜访。
这些人入了府,马车都离开府门,似乎不打算回去似的。
炎昆有些疑惑,每隔段时间就会有这么一次奇特的集会。
来的看穿戴都是贵人。
此时炎昆只负责守着知乐厅,这处院房只接待贵宾时才打开。
他几乎不进厅内,厅内有专门的下人伺候。
这批下人都是哑奴并且和炎昆一样,没一个识字的。
待入夜,传过丰盛饭菜,集会达到高潮,各种果品酒水流水似的送入厅内。
哑奴全部回到自己耳房休息。
厅内换成女奴服侍。
这些女子皆签过卖身契,生死不与家里相干。
炎昆只知道后半夜换人,在白天从未见过这批女子出现过,也不知她们住在哪里。
院中半盏灯也没有,漆黑一片,厢房中却灯火通明。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闹声穿过空寂的院子传到外面。
之后,陆续有客人从厅内出来,被守在院外的下人带到客房休息。
但欢宴并未结束。
里头的灯火暗淡下来,时而传出令人脸红的声响。
炎昆带人守着院门,似雕塑般,充耳不闻。
他猜测不过是王府养了一批哑女供有钱人消遣。
这种把戏他见怪不怪。
这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有权在手便可为所欲为。
什么样的享受都有。脏污的、下流的、摧残人的……
这种宴请,隔段时间就重复一次。
炎昆以为到此为止。
然而,这普通阳光明媚的一天,成了他走上岔路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