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
值班的校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为韩小秋检查着伤口。
见校医眉头紧锁,沈诗晴连忙问道:“医生,怎么样,她伤得严不严重啊?”
“还好,伤口不是很深,不用缝合,我先处理伤口,完了再观察几个小时,没问题的话就可以了。”
“那就好……”
得到答复,沈诗晴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看高考在即,所剩时间不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严重的话恐怕会要耽误一生。
很快,校医便开始为韩小秋清理伤口,进行包扎。
整个过程中,沈诗晴与陈牧寸步不离的陪同。
“食堂也真是,那么多碗都带有缺口,也不知道换一批新的,还好小秋你伤得不严重。”沈诗晴抱怨道。
“谢谢,麻烦你们了。”
虚弱的韩小秋露出一个笑容,道:“午休快要结束了,你们先去上课吧,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沈诗晴点了点头:“你好好养伤,那我们就先走了。”
然而,陈牧却没这个打算:“你去吧,我留在这照看着点。”
沈诗晴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好,我跟老师说一声,给你们两个请一个下午假,回头我把重要的知识点记上笔记,两份,你们放学之后记得看。”
“陈牧同学,我真的没事啊,别因为我影响到你的学习。”
病床上,韩小秋有些急了。
陈牧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拎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咧嘴笑道:“反正我成绩差嘛,听了课跟没听一样,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不可以这么想!”
见陈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韩小秋认真道:“我奶奶常说,生活中,人一定要有希望,不然时间久了就会废掉的,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你努力,肯定能考出好成绩的!”
陈牧眨了眨眼。
上一世,同学三年,他还是头一回听到韩小秋说这么多话。
韩小秋脸色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就是……你加油就好了……”
这似乎有些熟悉的羞红画面,恍惚间使得陈牧才记忆中回想起来一些事情。
自己以前不爱吃早饭,每次一来上课就困意十足,却总是能在抽屉里找到一块小面包,偶尔还会有牛奶。
他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
直到高考结束,毕业季后的散伙饭聚会上,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陈牧半醉半醒间,收到了一封离别的情书,那醉醺之下的少女热得发烫的脸颊,刻在了往后记忆中。
那时的他,因姐姐陈静出了事,浑浑噩噩,根本无暇心思去在意这些。
自那之后,两人再未见过面。
“是这妮子啊……”
陈牧内心颇为复杂。
难怪,自己一直被暗恋却无人知,按理来说每天都有人给自己送早餐,早就应该被其他同学发现才对,如果是韩小秋的话,就说得通了。
似乎一直以来,整个高中三年,无论风吹雨打她都是最早到教室的一个。
“好,那我就听你一次劝告,认真复习,说不定下次模拟考出来,名次还在你之上呢。”陈牧神情故作凝重道。
“噗。”
韩小秋忍俊不禁。
这可能么?
一个是稳定班上前十,另一个则是屡次垫底的吊车尾,学习一事,要真有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合适,韩小秋怯生生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在笑你……”
说着,她偷偷抬头打量陈牧。
见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后,心头的紧张才放下来,当与陈牧的目光对视上后,又很快埋下了脑袋。
“我去帮你清洗一下衣服。”陈牧笑了笑。
知道这妮子怕生,以免尴尬,主动缓解了一下气氛。
那些个残羹剩饭的不少污垢,都弄脏了衣物、鞋子,头发上的倒是稍微擦干净了,但这些衣物自然也需要清洗一番,总不能让人家一个走读生,放学后穿这一身回家。
在卫生间清洗的过程中,陈牧眉头越皱越深。
这一身校服,几乎快要洗得发白了,上面还有几个可爱的缝补贴,似乎三年来都没换过新的?
“她不长身体的么?”
陈牧这才意识到,好像从高一到现在,班上的同学飞速增长时,韩小秋却始终是个娇小的瘦弱个子。
他知道韩小秋是贫困学生,具体家境如何还真不清楚。
如此,
自己抽屉里的面包,却是从未落下过。
回想上一世的自己,还曾嫌这面包太廉价,口感一点都不好吃,陈牧心头不由一阵五味杂陈。
平复情绪后,陈牧走出卫生间,从校医那借了几个衣架将其晾上。
中途趁着下课,沈诗晴来过一次,带了几本书。
即便是躺在病床上,韩小秋也仍然能捧着书看得仔仔细细,陈牧索性也自顾自地也拿起课本,消化起了知识。
整个下午,医务室内都处于这等宁静安适的氛围中,谁也没有出声打扰彼此。
“好了,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摘下口罩,校医叮嘱道:“回家后尽量别洗头,可以用湿毛巾打理,但不能触碰到伤口,期间注意按时休息。”
“谢谢医生。”两人异口同声。
已经到了晚自习的时间,又请了假,陈牧索性送韩小秋回家。
“谢谢陈牧同学,真是太麻烦你了……”
一路上,韩小秋再三道谢。
陈牧叹了口气,道:“这已经是你第八次说谢谢了,不用这么客气,而且,你受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我有责任。”
终究还是自身修为太弱了。
若是炼气二层,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更快的反应,也就能避免这等误伤。
“不……不关陈牧同学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韩小秋怯生生道。
既是步行,想来应该是离学校不远。
不一会,韩小秋拐进一个小巷,往独立居民房里头走去。
巷子里环境很是糟糕,进出的水泥路似乎已经有许久没有翻修过了,路边肥大的老鼠完全不怕生人,由于上午下过雨的缘由,淤泥和脏水遍地,不太好走。
“我家就在前面没多远了,送到这就好了……”
韩小秋双手捏紧校服的衣角,低着头喏喏道。
陈牧自然看出来了韩小秋的尴尬与些许自卑,本想点头说好,却在这时隐约听到前面的一栋老旧民房中,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条都在,就算是去打官司,老子也有理!”
“他真的不在家,我打他电话也不接,您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那我不管,你是他婆娘,你替他还一样就是!”
“我上个月出摊赚到的钱,全都给你了,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再宽限几天吧……”
“吗的,没钱了?没钱那就搬!把能卖的都搬走!”
“……”
隔得不远,听着这些争执声,陈牧改变了注意。
“走吧,看看去。”他平静道。
韩小秋下意识摇头,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这是我的家事,那些人……很凶的,别牵连到你了,陈牧同学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她贝齿紧紧咬着嘴唇,脑袋埋得更深了。
霎时,一只从后而来的大手顺过韩小秋额间的伤口,搭在了少女的脑袋上。
“人呢,对生活就该抱有希望。”
“你说的嘛。”
温柔地,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