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诚没有急着通过合同上的坐标前往那座失落的世界。
离开宫殿后,他摇了阿斯坦的号码,让他把自己送回来大曜——虽然自己也能通过灵界返回大曜,但哪里比得上阿斯坦的“专车”来的安逸。
作为【绝对自由】的象征,这位风暴帝君一直是被誉为混沌海一切无形之风的化身,可以抵达任何地方。
这一次,他仍旧没有见到希斯,在又见了姬师一面后,他找到了诺亚。
在诺亚欣然表示愿与冕下共生死后,顾见诚最后看了眼天空,然后带领诺亚踏入了灵界,踏入了一条未知的航道。
这是他按照合同上的坐标打开的航道。
一踏入航道,便有流水将他们包裹,推攘着他们沿着既定的河道向下,可顾见诚却感受到了来自上游,宛如丝线般的牵引。
随着他们逆流而上,原本细若头发般的牵引愈发的强烈。
冥冥中,顾见诚甚至能听到如此前无数次,源自万灵的呼唤。
而当他真正接触到这抹来自遥远过去炽烈沸腾般的执念时,他终于明白小家伙口中的“强烈”是什么概念了。
那一瞬间,他们以对方为牵引坐标,横跨了数个千年。
视角在一瞬间变换多个维度。
千百年的时间在他眼中如幻灯片般走马观花而过。
他的视界从无限高远的地方急速落向下方,直至降临那最强烈的祈求之人的身上。
那浓烈到要将他淹没的情绪,宛如浩大的海水,将他吞没。
直至他看到了一座盛大的祭坛。
一位中年女子跪坐在祭坛的中央,她高举着一顶王冠,却在仪式的最后关头驻足,怔然望向远方。
在那里——
笼罩天幕的黑云浩荡,有垂落压城之势,却被远处而来的光明扯散、吞没,变得零零落落,最终烟消云散。
她泪如泉涌。
宛如雪崩般寂静无声,却吞没一切的哀伤弥漫开来。
在她的身后,站着十几个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此刻他们尽皆噤声,脑海中契约的断裂正在无声地宣告那个人的死亡,心中流淌的悲意与悔意不断蚕食着他们的心灵。
女人悔恨的哭泣声回荡在这座祭坛之内,幽幽而凄婉。
很多年前,她独自走进了那个清冷的孤儿院,看到了孤独地站在窗边却始终不曾向这座冰冷世界露出半分怯意,只是目光幽静却又倔强地注视着一切的男孩。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那一刻。
她内心处用来抵御一切的堤坝被某种沉重的力量狠狠砸中,仿佛要透心肺而出。
她知道。
这就是他们在苦苦寻找的人。
……
祭坛上的女人拭去泪水,湮没所有回忆,缓缓戴上王冠,目色幽然,仰头对骤然降临此间的伟大意志轻声许下了最后的愿望。
——神啊,请拯救我们的王,他理应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人生……
……
……
“先生们、女士们,前方列车停靠在【第九区】,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将行李物品准备好,下车时请注意……”
临近傍晚柔和的阳光透过米黄色的车帘照进车厢内,安静的车厢被广播中温柔的女声唤醒了,铁轨上随之传来摩擦减速的声音。
林永夜结束了,睁开了眼。
随着列车的减速,窗外被树荫、屋楼割裂的影络掠过他身后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上,也掠过他的脸颊,交织的明暗不定。
他将头轻抵在车窗玻璃上,看到了前方铁轨尽头靠海的简陋月台。
这是一座没什么特色的月台,唯一的亮点就是不远处平静的大海,简陋而破旧。
这里。
就是【第九区】。
他此行的目的地,也将是神战开启的地方。
列车减速驶入了月台。
林永夜起身,提起脚边的红皮箱,站在了这座名为“梅町”的小站月台上。
月台空旷无比,下车的人也仅仅只有他一人,连日常维护月台秩序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永夜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待着某位监察者的到来,直至暮色降临,夕阳在车站上方凝结出如血般的幽红,他才沉默无声地提着红皮箱,向着出站口走去。
这是一座不大的小镇,也就难怪会搭配上如此简陋的月台。
八月末的傍晚依旧炎热,天边幽红的夕阳渐渐淡去,就如这个即将结束的夏天正在褪去所有的颜色。
从出站口离开车站,林永夜沿着马路向着小镇走去,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遇到,包括车站内部。
售票处空荡荡,座位和墙壁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树木格外的繁茂葱郁,随着人类抛弃了这座城市,自然理所当然地将它重新纳入怀抱。
一切就如事先说明的那样,这是一座早已荒废并被封锁的小镇。
来到这里的人,都和他一样,要么是被选中,要么主动参加,进入这座小镇,开启取悦于至高神的神战。
按照规则,参与神战的一共有七人,他们将在监察者的见证下召唤神灵,以这座小镇为战场,倾其所能,要么赢得这场战场,要么死在敌人的刀刃下。
对于这一切,林永夜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他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地方。
按照规则,当他抵达小镇月台后,监察者就会出现,检查他的随身物品,确认没有携带违禁物品。
但他在站台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能等到监察者的出现。
察觉到继续等下去会有危险后,他果断选择了离开。
这似乎是一座几十年前就荒废的小镇,头顶是纵横交错的天线,林永夜很快就走进了镇子里,小巷纵横交错七拐八折,不知通往何方,野蛮生长的树木侵入了好几家破败庭院。
最后夕阳的余晖就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下来,在地面形成诡谲的影子。
林永夜准备挑一个稍微干净的屋子作为落脚点。
然后。
他看到了一具被钉在花圃中心的尸体。
全身有多达几十处的创口,衣服破破烂烂,诡异地是竟然几乎没有什么血迹,空气中也没有血腥味,脑袋被人砍了下来,放在尸体的右手边。
宛如毒蛇般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林永夜。
他第一时间从对方残破的衣物上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监察者。
四周除了虫鸣外死寂无声。
林永夜沿着来时的路缓缓退后,退进了这条巷口的一座庭院中。
他感觉到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窥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整唤神仪式,以手中的【神弃物】召唤传说中的诸神,才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而他要召唤的,是一位魔神。
【恐怖魔王】安鲁莫亚王。
在绘画完召唤仪轨后,最后一步前,林永夜看了一眼时间。
1999年8月31日。
他将依循东部教廷千年前那位大先知的预言,将这位邪神召唤到尘世之间。
——1999年8月,恐怖之王,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