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眨了眨眼睛,瞬间心虚起来,果然什么也躲不过幻参的眼睛。
幻参笑着点了点,转身立刻跑上去追夏沐濋:“沐王爷,明天要谈谈添香油钱吗?”
岳千烛微笑着,跟了上去。
住进岩西寺还是老样子。岳千烛端了火盆去到夏沐濋的房间,此时的夏沐濋已经脱掉了外袍,开始认真的看起公文,在没有完全培养起白晨接手叶适言之前,夏沐濋必须要揽下全部公务,才能减轻白晨年末的黔地压力。瞧这架势怕是又要忙到深夜。
岳千烛烧着火盆,确认屋子里变得暖和才要起身离开。
“准备些宵夜。”夏沐濋低头看着公文,说道。
岳千烛应下,她来到厨房,因为一早就告诉幻参他们会过来,所以厨房里的食材准备的还算丰富。岳千烛简单的做了一碗热汤面条,用保暖的食盒装下走出厨房。
本来已经停下的雪现在又开始渐渐飘下,岳千烛停下来望着上京城的方向,一阵风吹来感觉到凉意才抱着食盒去到夏沐濋房间。
夏沐濋依旧是看着公文,感到一股凉意才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岳千烛的头发上沾了些雪花。
“久等了。”岳千烛保持着轻松的微笑,跪坐在案几前将食盒打开,里面的汤面还冒着热气。
岳千烛给夏沐濋准备好筷子,说:“这次幻参方丈是下了血本,这个季节能准备那么多的新鲜的蔬菜,实在是难得。”
“他还是会去陈致那里算账。”夏沐濋收起公文,接过筷子。好久没有吃热汤面了,还是有点想念的。
夏沐濋确实是饿了,从昨晚到现在他是滴米未进,现在看到热腾腾的食物,懒得说话,认真的吃完面,最后满意的笑了。不过他很快收起笑容,面对岳千烛,他还是选择冷酷些。
岳千烛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收起他吃空的碗,随后将夏沐濋的被子铺好,里面放着汤婆子,这样的等夏沐濋睡觉的时候,被子能够暖和一下。等一切都是收拾完了,岳千烛才退出房间。
忙乎了一整天,岳千烛一觉睡到天亮。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外面的树杈上已经白雪覆盖。院子的清雪已经被打扫干净,隔壁院子还传来扫雪的声音。
岳千烛转身回去拿出包裹,其实她早就给幻参方丈准备的帽子,这是她给夏沐濋买帽子的时候顺便买下的,本想着等到深冬再送给幻参,当作谢礼。只是现在幻参就想要,她便现在送出去吧。
岳千烛拿着帽子走出院子,看见主殿前很是庄重,除了寺庙的和尚,还有不少其他百姓。主殿的大门大开,幻参正坐在蒲团上,虔诚的诵念经文。
岳千烛来到一个围观看热闹的大娘跟前,问道:“大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娘看着憨厚,一脸可惜的说:“前天有个孩子因病去世,孩子娘是岩西寺的老香客,今日一早特意请幻参方丈帮忙超度。可怜了那孩子,才五岁啊。”
岳千烛向大殿里面看去,除了幻参方丈,还有一个妇人,想必就是那孩子的母亲。周围的来上香的陌生人都为孩子真诚祷告,岳千烛跟着低下头,真心祈祷孩子的来世可以脱离疾病,远离困苦,好好长大。
超度结束,幻参亲自将孩子母亲送出寺庙,转身过来就看到树下的岳千烛。
“方丈。”
幻参走过来,说:“外面冷,到暖阁坐坐。”
今日的幻参没有往日的活泼,兴许是做完了一场法事,心情因为生死离别而失落感慨。
两人到了暖阁,幻参岳千烛坐。
“沐王爷生活起居可还舒服?”幻参先开口问道。
岳千烛微笑着说:“嗯,他还不错。”
幻参打趣道:“能让他感觉到不错,还真不容易。”
岳千烛笑了两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裹,放在桌上,说:“这是给您准备的帽子。”
幻参挑眉,一边打开包裹一边说:“昨晚说是给帽子,今早就送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帽子的形状,很明显就是给幻参准备的嘛,非常适合光头。幻参满意的戴上试了试,顿时感觉头皮不冷了。
“姑娘倒是惦记老衲。”幻参哈哈笑着。
岳千烛说:“承蒙方丈照顾,表达谢意。”
“这一点你可比沐王爷诚恳多了。”幻参笑着说:“回头,你教教他如何与人亲近。”
岳千烛想起五年前的那个红衣少年,他爱凑热闹,爱打抱不平,可是与人亲近。如今变得冷漠,她应该要负很大的责任。
“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前并不这样。”幻参带上帽子说。
岳千烛道:“您与他以前就相识?”
幻参回想说:“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他还不是黔地的王爷,不过是神远军的一个将领。我和沐映行元帅是老相识,当时沐王爷随神远军入黔地各州府驻扎,沐元帅曾经带他来岩寺西住了几日,那时候的他可是活泼的不行,听说他是第一次随军出发,兴奋的很,见谁都打听黔地的趣闻,经常问哪里有美食?哪有好玩的?那样子很是亲切。”
“是什么时候?”岳千烛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前倾问道。
“老衲想想。”幻参努力回想说:“那时候还没开始白石之战,刚入黔地的时候应该初仁十三年。对,是九年前。那时候的沐王爷才不过十五岁。”
岳千烛的思绪回到九年前,那时候她跟着宫林在淮州府府兵营闲逛,听到了驻军的消息立马去看,可是因自己当时年纪太小,又求宫林无果,所以只能躲在外面的营帐附近,蹲着探出头,通过神远军将士们站立的缝隙一睹当时神远军主帅沐映行的身影。
直到身后突然出现要给少年——
“唉,你看什么呢?”
岳千烛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墨发高束,唇红齿白,眉宇间都是笑意,是个好看的少年。
他见岳千烛不回答,又问:“你不是聋哑吧。”
刚刚树立的起来的好形象,在岳千烛心里轰然崩塌,她不悦的回道:“你才是聋哑呢!”
少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高兴起来:“能说话,能听见,那真是太好了!”
岳千烛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傻子,瞧他的模样也算个富家公子,也不知道是哪位大户人家有这么一个脑筋傻掉的孩子。
“你看什么呢?”少年蹲在旁边,顺着视线一同看去:“不就是神远军的将领吗?”
岳千烛很认真的说:“那可是神远军,不能说的这么轻浮。”
少年笑着:“我跟你讲啊,神远军现在最厉害的不是沐元帅。”
“那是谁?”
“沐元帅旗下有个少帅,那才是真厉害!”少年夸赞道。
岳千烛起身,无奈的看了一眼乐观的少年,转身就准备回去。
哪知那少年直接追上问:“你是本地人吗?”
岳千烛没有回答,反说:“听你的口音,不像淮州府的。”
“嗯,我由州的。”少年回答:“我第一次来淮州府。”
他向前快走两步,然后面对着岳千烛,倒退着走,继续问:“你是淮州府人?”
岳千烛牢记每次出门宫林的嘱咐,面对陌生人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她又不好骗眼前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少年,不过实话告诉他自己是淮州府的人应该没问题吧。
“对。我是淮州府的人。”
少年兴奋了,问道:“那你知道淮州府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对于陌生人,岳千烛还是保持警惕。尤其是白衣少年的腰间还有一把精致的匕首,看他走路的姿势又很轻巧,一看就是练家子。面对这种人,更应该保持距离才是。
少年略带失望,不过他很快就又恢复弯弯的笑眼,问道:“淮州府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提到美食,年幼的岳千烛来了兴致:“城西有个蜜饯铺子,凰城都有它的分店。还有三条街那里,几乎就是整个淮州府的美食街。不过要说淮州府最好的东西,莫过于醉花酒居的醉花酿,绝对是黔地一绝!”
“真的真的!”少年眼里闪着光:“醉花酒居在哪里?”
“它在——”
“千烛!”宫林来到此处叫着岳千烛的名字打断了她的话。
岳千烛回过头,看到来人笑了出来。
宫林向她勾手:“回家了。”
岳千烛点头,转头看向白衣少年说:“我先走了,再见。”
少年想要叫住她,可是不确定她的名字,就没来得及开这个口。只是她还没告诉自己,醉花酒居在哪里呢。
少年正在犯愁,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走过来:“我的少帅,你怎么跑这来了?元帅找你呢!”
“又是官场的话,我不喜欢。就让舅父与侯爷好好聊吧,我出去玩玩。”
“这黔地不比上京,你可得小心些。”男人说。
“放心,沐胜舅舅。”
岳千烛从回忆里出来,原来记忆力的那个白衣少年就是夏沐濋,原来他们在五年前的醉花酒居见面不是初遇。
人生就是这么有趣,你觉得你们其实偶然相遇,但都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安排。
岳千烛回到院子的时候,夏沐濋已经站在他房间门前,双手拢在袖中,抬头看着阴沉的天。
听到声音,夏沐濋低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岳千烛。
相视不移,各有滋味。
接下来的几天岩西寺内都过的很平和。岳千烛除了照顾夏沐濋的一日三餐后,多数时间都是与幻参方丈在一起,时而聊天吵嘴,时而听他讲佛说禅。岳千烛发现幻参方丈虽然看上去并非正派宗师,但是拥有脱离凡俗的灵魂。时间久了她在幻参身上学到了不少修心养性的方法。
这日岳千烛给夏沐濋送晚饭,正好赶上夏沐濋和幻参方丈谈事,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岳千烛明显感觉到夏沐濋带有的怒意。
“岳姑娘,你快看看你的沐王爷。”幻参赶快向岳千烛告状:“老衲也不知道怎么他了,脸色难看的很。”
岳千烛确实看到了夏沐濋的黑脸,只是现在她也没有资格劝说一个站在生气边缘的夏沐濋,只能对幻参抱有歉意和同情。
“方丈是不是说什么过激的了?”岳千烛想缓和一下气氛,只能接幻参的话。
幻参不忿:“我能说什么过激的,无非就是说说香油钱的事。”
岳千烛将食盒里的晚饭放在案几上,偷偷看了一眼紧盯幻参的夏沐濋,继续说:“王爷一向对岩西寺的香油钱大度,断不会轻易生气的。是不是方丈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岳千烛为了让自己以后的生活安生,就不得不站在夏沐濋这边。
幻参这个中年男人委屈着,让岳千烛过来,对她小声说:“我就是哭了个穷,说寺里太贫穷了,就连我过冬的帽子还是从你这化缘来的,他就不乐意了。”
岳千烛抽了抽嘴角,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夏沐濋特意想要个过冬的帽子,岳千烛现在不仅还没来及给夏沐濋戴上,他还从幻参这里知道幻参的帽子是自己给的。夏沐濋在物件上这种小心眼的个性,不是所有人都了解。
“岳千烛!”
“是。”
夏沐濋用扇子敲了敲案几说:“给本王个解释。”
幻参不明白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肯定的是现在他不跑更待何时!想到这里幻参匆匆告辞直接跑出院子,至于香油钱的事可以后谈。
岳千烛直接跪坐在地上,微笑着透露着尴尬:“民女已经给王爷准备了很多款帽子,只是王爷未曾出门,民女就没有拿过来。”
“所以趁着给本王准备帽子的时候,你也给幻参提前准备了?”夏沐濋哼声道:“你倒是很关心别人啊。”
又来了。岳千烛不知道夏沐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同样,岳千烛更不知道,夏沐濋其实很大方,但在她身上,向来都是小心眼到极致。
岳千烛小心翼翼的说:“民女,这不是顺便嘛。而且给幻参方丈的肯定不如给王爷准备的好啊。”
事到如今,只能哄。幸亏,夏沐濋听哄。
“然后呢?”夏沐濋似乎还想继续听。
岳千烛说:“给王爷的帽子都是民女亲自挑选的,质地和样式绝对优质。而幻参方丈的是店铺老板给随便拿的。所以,王爷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夏沐濋才不重视什么质地样式,他只听见岳千烛说,他的帽子是她选的。这一点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夏沐濋抬手说:“你拿来本王看看。”
岳千烛看到夏沐濋面色缓和下来,自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马上起身回去房间去取帽子。她先找到包裹,依次检查并且整理后才回去夏沐濋的房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看到屋子里还出现陈致。
这次是两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头。
“岳千烛。”夏沐濋抬眸。
岳千烛手里捧着帽子,疑惑的嗯了一声。
夏沐濋起身说:“收拾东西,马上出发。”
“去哪里?”
“入京。”夏沐濋说:“岳家案找到可以翻案的新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