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决定(一)
此语一出震惊全殿。
万里公公正端着一壶花茶走进来,听到夏沐濋的话差点将茶盏打翻。
岳千烛愣住,惊恐的咽了一下口水,自己一定是听错!这里是庆华殿,夏沐濋绝对不会这么口无遮拦!
什么叫一起睡觉?什么叫掐他的痒肉?他将闺房之事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在大殿之上,尤其是圣上面前,这不是摆明的让岳千烛下不来台?
岳千烛紧闭双眼希望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依旧是看着自己笑弯眼睛的夏沐濋,还有圣上意味深长的老父亲微笑。
“夏沐濋!”岳千烛咬着牙几乎是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你老实点。”
夏沐濋笑得灿烂,转身坐好对前面的圣上说:“父皇,儿臣不能再多说,她含羞了。”
如果可以,岳千烛一定会将头埋在案几之下,这种情景,她能尴尬到抠出一条河道来。
圣上呵呵笑着:“如此了解你,是朕的意料之中。”
毕竟夏沐濋独宠岳千烛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两人的房中之事还短暂的成为一阵话题,所以初仁皇帝并不意外。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直言不讳。
岳千烛叹气,决定再也不理夏沐濋了。
万里公公端着食盘走过来跪到案几前,将花茶摆放在桌上,微笑着说:“王爷、岳小姐,请喝茶。”
岳千烛简直不敢抬头,刚才夏沐濋的话一定也让万里公公听到了,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初仁皇帝笑两个年轻人,尤其是看到岳千烛羞涩的样子,再看夏沐濋逗她开心的模样,这种天伦之乐让他很是欣慰。
“看到你们和谐相处,朕很高兴。”单纯的看岳千烛本人,初仁皇帝还是很满意她的。
初仁皇帝拿起一份圣旨,说:“我们来聊聊岳家的案子。”
岳千烛猛的抬头,刚才的羞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关心和担忧。她看着圣上手中的圣旨,不知那是一道令人欢呼的惊喜,还是一道催命的符纸。
夏沐濋的余光看到岳千烛的颤抖,他镇定的伸出手握住岳千烛搭在膝盖的手,给她力量。
岳千烛被夏沐濋紧握着,这次她并没有抽出,甚至有一点点留恋夏沐濋递来的安全感。就好像漂泊在海上的一扁残舟,找到方向。
“朕已经收到众臣送来的联名翻案岳家案的请愿书。”初仁皇帝抬眼,万里公公会意从旁边的案牍上拿出联名请愿的折子递到夏沐濋和岳千烛的面前。
岳千烛看向夏沐濋,见他表情严肃,伸手接过折子。
初仁皇帝顿了一下说:“有意思的是,这些请愿的大臣都是曾经与审判岳家案有关的臣子。”
夏沐濋将折子放在案几上铺开来看,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岳千烛的手不曾松开。岳千烛跟着看联名的请愿折子,上面的一个个鲜活的名字都是曾经借助岳家为跳板飞黄腾达的人名。
他们是薛党,是造势者,是自私自利不顾公正的刽子手。
夏沐濋低头看着勾起嘴角,抬头道:“恭喜父皇,这份联名的名单可就是当年与错判岳家案有关的人员。省了父皇的下令,省了大理寺的辛苦。”
岳千烛从来没有打算过让所有因为诬陷父亲的边缘人员受到制裁,所以没有想过谁会成为受到的连坐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夏沐濋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不过想想也对,既然要对付薛党,不尽数铲除岂不留下后患?
“这是你的计划?”初仁皇帝直接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里明白。
夏沐濋微笑着,说:“父皇太看得起儿臣了。”
初仁皇帝半倚在软榻上,说:“那你为何告诉朕,名单对朕有益?”
“很明显,他们是为薛国公请命,可不是为了岳家案。”夏沐濋倒了一杯花茶放在岳千烛身前,继续说道:“岳家案主审是薛国公,但是联名请愿的奏折并没有薛国公的名字。若是他们一行人真心为了岳家案,又怎么会落下薛国公?”
“所以呀。”夏沐濋笑了一下说:“这些人为了请愿一时忘记他们各自之间的联系,成帮结对的递给父皇奏折。父皇不是一直好奇朝中到底有多少人依附薛党吗?这——”
夏沐濋点了一下奏折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岳千烛认为夏沐濋说的有道理,认可点头。不过她刚点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圣上是要了解薛党的势力?
薛党在朝中并不低调,因为党派过于强大又由于皇子的关系,所以薛党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不过薛清平此人一直对圣上表现的是忠心耿耿,更是为初仁皇帝和朝中解决不少难题和难事。又因为薛清平察言观色的能力,深得圣心,所以初仁皇帝对薛清平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并不代初仁皇帝对于薛清平没有戒备之心。尤其是夏恪群越长越大,宣容殿与国公府的关系越来越近,一场争夺在所难免。故而圣上早早便开始处处提防薛党所为,防患于未然。至于初仁皇帝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这盘棋局的?远比岳千烛再次出现还要早一些。
直觉告诉岳千烛现在的夏沐濋与圣上的关系不仅是父子的那种简单。刚刚他们的对话是臣子向圣上的谏言和提醒,看似和谐的家常背后是公事公办的底气。
只是岳千烛还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已经陷入一盘棋局当作,自己是夏沐濋和初仁皇帝共同执掌的棋子。
初仁皇帝听到夏沐濋的解释想了想名单上的名字,会心一笑:“那你说,不是你的计划,难道是他们突然觉得案件有疑,现在在与朕考虑公平公正?”
夏沐濋无辜的说:“这个儿臣可就不清楚了,儿臣病的厉害,哪有能力去一一说服他们来联名上书。”
夏沐濋故意唉声叹气道:“而且儿臣旧居黔地,压根也说不动这些大臣。在他们眼里,儿臣可不如薛国公啊。”
岳千烛微微抽了一下嘴角。这等挑拨关系的话怎么听着这么欠打?
“你冷嘲热讽的功力长了几分。”初仁皇帝毫不客气的说。
“额——被发现了。”夏沐濋不加掩饰的回答。
其实不用夏沐濋故作玩笑的说,初仁皇帝也明白,一个远在封地的藩王怎么可能赢得过久居朝野的老臣!不过这个也给初仁皇帝提了一个醒,要想制约皇子间的竞争,是应该引进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不过父皇,您对岳家案翻案的事如何看待?”夏沐濋言归正传的说。
大殿上安静下来。
岳千烛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正紧张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一碰,她低下眼眸看到夏沐濋将茶杯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这是夏沐濋刚为岳千烛倒的茶,见岳千烛不喝,夏沐濋便主动喂过来。
岳千烛无奈,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她可怕一会听到不好的消息一口茶将自己呛死。但是夏沐濋似乎不将茶喂到嘴里誓不罢休,岳千烛只能微微低下头喝了一点,但是茶无滋味。
这次夏沐濋满意的将茶杯放下,回头对自己的父皇说:“儿臣已经等不及父皇下令了。”
这种被催促的感觉是什么情况?
初仁皇帝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对岳千烛孰若无人的喜欢,开始怀疑他处处为自己的着想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顺带着考虑自己?
初仁皇帝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圣旨,轻声一笑,气定神闲:“朕同意给岳家案翻案的理由是什么?”
岳千烛心一慌,这就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无法说服圣上就无法提出翻案。她心里已经有了很多说服圣上的话,刚要开口就感觉被握着的手一紧,随后听到夏沐濋开口。
“很简单,岳家案有误,岳侯夫妇不能冤死。”夏沐濋一字一顿表达最直接的想法,掷地有声。
圣上步步紧逼:“是让朕承认当年案件是朕的错误?”
夏沐濋不屈不挠:“案件是薛清平审理!”
圣上再次回应:“是朕下最后的命令!”
夏沐濋豁然起身:“父皇同样可以下翻案的最后命令!”
几句话,让大殿上再次安静下来。
父子间的争锋放在寻常百姓家不是问题,但是放在庆华殿上便是君与臣的交锋,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大的格局,甚至威胁弱者的性命。而夏沐濋在圣上面前就是弱者。
岳千烛的手被夏沐濋的站起而被拉起,她不想因为自己家的案子让夏沐濋与圣上父子生出间隙,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夏沐濋。她这次是真的怕了,害怕夏沐濋因此受到任何的影响。朝中多人已经对夏沐濋虎视眈眈,一旦失去圣上的庇佑,夏沐濋一定会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弹劾。那些有心之人早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对夏沐濋进行致命一击。
“夏沐濋。”岳千烛摇着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冷静一下。”
岳千烛藏不住的担忧落在初仁皇帝的眼中。
初仁皇帝没有给夏沐濋说话的机会,转而对岳千烛问:“你认为呢?”
岳千烛顿了一下,鼓足勇气,松开夏沐濋的手。
“岳千烛!”夏沐濋不解,有什么事他可以来扛着,用不着她来犯险。
岳千烛回头对夏沐濋微微一笑:“你为我已经做的够多了。”
为了岳家案,夏沐濋牺牲了不止一次两次。
隐瞒岳千烛曾经就是钱三两的事实,这是欺君。
屡次违背皇命入京,陷入被弹劾的风险。
贸然掀起岳家案,承担沉溺女色的骂名。
被迫与夏恪勤合作,做出自己这辈子最反感的勾结行径。
夏沐濋已经一次又一次放低他的底线就为了还岳千烛和岳家一个清白。岳千烛怎么会不懂其中深意,就是因为懂得,所以她才要远离他啊。夏沐濋做的已经超出的好,岳千烛不可能做出继续拉后腿的事来。
岳千烛来到大殿中央,双膝下跪,叩首抬头,继续回答圣上刚才的问题。
“民女岳千烛自认圣上该翻案!”岳千烛跪姿挺拔,昂首挺胸。
初仁皇帝对岳千烛的坚定出乎意料,本以为她会软绵绵的向以前一样请求自己还岳家一个公道,不曾想,现在的她竟然如此不卑不亢。
岳千烛不卑不亢是有她的理由,以前她坚持岳家案有误是依靠自己对父亲和岳家的信任,现在她的斗志昂扬是因为岳家案清白的证据就放在那里,这是她的底气,是她敢与圣上争论的资本。
岳千烛继续说:“诚如沐王爷所说,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于国家礼法,此案需要重新定论,于百姓之言,此案需要还淮州侯府清白。”
岳千烛硬着一口气坚持的说:“不仅如此。我父亲自证清白的血书就在圣上这里,家弟岳千炀作为人证可是很好的讲出当日岳侯府遭遇的一切。还有——”
岳千烛提到父母眼角湿润,但还是能够平稳的说出后面的话:“我已经呈上当日鲁朝太子模仿沐王爷笔迹让我出走由州的证据。鲁朝太子唐路擅长模拟笔迹,当时就住在岳侯府上,完全可以模仿我父亲的笔迹制造与鲁朝来往的信件!这是疑点,圣上可查明!”
“大胆!”初仁皇帝大怒。
夏沐濋立刻来到大殿中央,站在岳千烛的前面,像老鹰护食一样保护着她。
初仁皇帝指着岳千烛说:“两国之间的关系,岂由你胡乱下定论?”
岳千烛不依不饶:“民女将自己心中所想告知圣上,如果圣上认为民女是在胡乱下定论,圣上大可将民女抓了便是!”
夏沐濋心中一惊,岳千烛想要孤注一掷,那他就只能誓要维护好她的周全。
“父皇。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当年岳家案的决定性的通敌信件是假的,但是所有可能都要想一遍。”夏沐濋上前一步说:“如果当年的证据是假的,那有人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岳千烛咬着嘴唇里的嫩肉,心一横,大声喊道:“圣上从未下错皇命,当年铁证如山、死无对证,皇命当斩。可如今证据新生,悬念从起,证明当年有人欺上瞒下、罔顾皇威,此等臣子其罪更甚。”
“圣上!”岳千烛深深叩头:“请圣上为民女做主,为皇威证明,还天下以公道,树百姓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