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夏沐濋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品茶模样的杜含秋。
茶楼二层已经被杜含秋给包下,所以并无其他人等。但是楼下的来往茶客还是不少,熙熙攘攘的声音直接传上到二楼。显得二楼不是那么空旷无趣。
夏沐濋本来是去军营的,却被堵在城门口的杜含秋给拦了下来,
杜含秋喝了一口好茶,发出满意的声音,看着夏沐濋说:“岳小侯爷给我的底线就是不准的碰山上的铜矿。剩下的产业可以让我随便挑做。真是可惜,整个淮州府就铜矿的开发最诱人。”
黔地淮州府之所以能够成为黔地最富庶的州府,除了岳侯府两代人的努力,还有就是黔地内唯一的铜矿就在淮州府内。铜矿是淮州府赖以生存的支柱,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岳千炀对铜矿有很深刻的认识,知道淮州府什么东西都拿来做生意,唯有铜矿不行。铜矿作为淮州府的经济命脉,自当是要握在岳侯府的手里。
杜含秋突然想到:“不会是你告诉岳小侯爷的吧。”
“岳千炀本来就聪明,这点事根本不需要提醒。”夏沐濋侧面否认自己与岳千炀私下有过联系。
“我还以为你给岳千炀出的主意,还想着约你出来打听一下,占点便宜。”杜含秋颇有些失望的说道。
“不是约,是拦。”夏沐濋说:“你的便宜占的还不少吗?”
“啊?”
“从我这拿的利润买下丰记盐栈,目的是买断黔地的所有盐商生意。“夏沐濋轻哼一声:“你真当本王不知道?”
杜含秋有点慌张,自己的心思被夏沐濋猜中没有关系,重点是他竟然还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不是纯粹向让自己心虚吗?垄断黔地商业可不是件讲究的事。
“王爷是想阻止我?”只是一瞬间,杜含秋心里就思考,只要夏沐濋说阻止,他就会断了这个生意。相比这笔生意,他还是更看好未来淮州府的发展,也更看好未来夏沐濋的发展。
当然,也有些情谊在。
夏沐濋摇头说:“我阻止你,黔地的百姓怎么办?”
盐业繁荣,黔地的经济才会更上一个台阶,夏沐濋考虑的是百姓安生。杜含秋是信得过的人,夏沐濋可以做出让步。
“还有一件事。”杜含秋说:“你家的那位,知不知道你的目的呢?”
······
岳千烛如果什么都知道也就不会自己陷入思考。
薛谟离开沐王府后,岳千烛一直在想他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她现在要的不仅是千炀的平安,还有淮州府的一切顺利。
秦绍星拿着王记蜜饯铺子新上的杏子果脯过来,大大咧咧的在院子喊:“娘娘,末将给你拿好吃的来了。”
岳千烛一听是秦绍星的声音,顿时来了兴致。她立刻开门,就看见秦绍星拿着纸袋笑着向这边走过来。
“是新上的吗?”她站在门口问道。
“是!绝对新!今早上的。”秦绍星说着还举起了纸袋。
岳千烛笑着:“快拿进来,让我好好尝尝。”
“好嘞!”秦绍星拿着蜜饯袋子在院子里修剪树木枝桠的下人们眼中,大大方方的走去房间。
房间很大,除了就寝的偏室主卧,中间还有可供谈话的案几,另一侧是临时安置的供岳千烛练字的地方。
岳千烛将秦绍星请进来,确认门口无人之后才将门关上,引他到自己的书案前。
“怎么样?”岳千烛问他。
秦绍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岳千烛住的后院属于私人之地,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外人和将士们走进的。秦绍星身上有岳千烛拜托的个人私事,为了进来禀告,他就只能充当送蜜饯的跑腿,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顺利进入不会被他人怀疑。
“肯定是查到消息了。”秦绍星嘻嘻笑着。他奉命去查阿异的异常,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失望。
“快说快说。”岳千烛迫不及待。
秦绍星将蜜饯袋子放在一旁,认真的开始说。
与仪元观大多数道士的出身不同,阿异是出自富庶人家。
年幼时被绑架过一次,被救回来之后精神就时常出现疯癫的状况,绝大一部分时间就是沉默不说话。阿异的家里人用药无门,实在没有办法就将阿异送到仪元观请求一线道长帮助。一线道长心慈,就将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留在道观中。
阿异十岁那年,因为仪元观要翻新重修,阿异就回到家里暂住。那时候的阿异已经能够说上几句话,但多数还是保持沉默。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无话可说。
仪元观重修之后,阿异再次主动提出回到道观。那时候道观里来了一个与阿异同龄的孩子,师兄们都管他叫阿啸。
因为同龄又因为两个孩子都是当时最小年纪的小道士,所有二人很快就玩到一起去。阿啸本就是个乐观的孩子,连带着阿异也变得开朗起来。两个孩子一直常伴一线道长左右,彼此都成为了最亲近的人。
六年前,阿异和阿啸在河边打水,阿异亲眼看到阿啸不小心跌落河水卷入到湍急的河水中,死了。为此阿异受到很大的刺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数日,才慢慢缓解出来,虽然伤心,但还是打起精神来继续照顾一线道长,这几年一直如此的生活,看不出其他异常。
这是岳千烛第一次听说阿异的身世,不自觉地对他产生怜悯之心。他的年龄与千炀差不多,所以岳千烛难免会动一些恻隐之心。
秦绍星:“这就是阿异的身世了,我还去了阿异的家里,打听到的也就是这些。娘娘,是不是咱们多疑了?”
岳千烛也希望自己是多想了,但是实在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你记不记得,上次你调查的土匪强我包裹的事?”
秦绍星的记忆力极佳:“记得,调查之后才知道当晚抢你包裹的并非事土匪,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岳千烛点头说:“我已经知道抢我包裹的人是谁了?”
“谁?”
“唐佑。”
“他?”秦绍星震惊,不过他很快就将线索联系起来。
事发那晚是凰城例行封城的前一日,秦绍星作为一军统领因为要清点城外还有没有百姓入城,所以一直在城外忙活。也因为他在城外,所以有便利的条件帮火头军的张胖子运送全军将士需要的食材。
那时候唐佑已经如火头军,而当日他并没有出现在火头军里。因为唐佑一向如此,再加上宋小顺对他的无限崇拜,将他的活都揽了去,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将唐佑消失不见当回事。
现在想来当晚唐佑消失不见很有可能就是去抢岳千烛的包裹。
秦绍星有点糊涂:“他抢你的包裹做什么?”
岳千烛说到这里也就不瞒着秦绍星了,将自己在仪元观躲避,意外得到包裹,包裹里的东西,唐佑抢劫自己的事实都告诉给秦绍星。
秦绍星听完之后,震惊更甚:“没想到这个巨大的网从两年前你下山的时候就开始布了!”
不仅是秦绍星,岳千烛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不比他小。
她继续说:“当时的唐佑虽说是唐路在神远军里放下的细作,但因为唐佑的个人原因,被鲁朝二皇子唐封威胁,不得不为唐封卖命,目的就是抢夺我的包裹。”
“你的包裹里有致唐封于死地的东西,唐封急于求成,利用唐佑确实有这道理。”秦绍星说:“相比之下,唐佑还算有点心,没有伤害你。”
岳千烛心一动,这都是后话了,如果唐佑当时杀了自己,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同样,也就没有今天的局面。
岳千烛说:“包裹是唐路故意送到仪元观的,他不仅知道我在仪元观,还知道我迫切需要什么。所以他在仪元观里一定是有内应。”
秦绍星现在听岳千烛说已经不奇怪了,所有的真相呼之欲出。
唐路派仪元观的习作给岳千烛通风报信和可以毁掉唐封的证据以求自保,唐封发现后因为情况紧急的糊里糊涂的派唐佑行事。唐佑一动,唐路必定知晓。所以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他必须要除掉仪元观的眼线才是。
岳千烛认真的说:“就在我离开仪元观的第二天,阿啸就死了。”
秦绍星一怔:“难道阿啸就是——”
岳千烛:“我当时也是猜测,但是听你说完之后,我更坚信是他。”
秦绍星:“我从头到尾可没有说阿啸的身世。”
岳千烛:“阿异与阿啸一同成长多年,两人的成长轨迹相同,你能查到阿异的,自然也能顺便查到阿啸的升平。但是你并没有查到。”
秦绍星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他还是在阿异过往中提及到的阿啸。两人形影不离,有阿异的地方就一定有阿啸,可现在不仅是阿啸人死了,连他的生平也消失了。
“有人抹掉了阿啸的过往。”秦绍星肯定的说。
岳千烛认同:“所以说,阿啸就是当年给我送的包裹的人。他是唐路在仪元观安置的眼线。”
秦绍星点头认同,不过很快他就要摇头说:“既然阿啸就是细作,那查阿异做什么?”
岳千烛说:“唐路擅长组建细作网,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敢果断消灭掉深扎在仪元观不被发现的阿啸。说明仪元观里有比阿啸更重要,更深的人物。”
“你猜是阿异?”
岳千烛不太肯定的点头:“我倒不希望是他。我在仪元观那些年,没少被他照顾。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秦绍星看着突然失落的岳千烛,一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为这点小事发愁,一咬牙一跺脚:“或许,我们可以找人问问。”
岳千烛以为秦绍星说的是夏沐濋,开口说:“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我不想麻烦王爷了。”
“不是王爷。”秦绍星小心翼翼的说:“我今天在蜜饯铺子遇到了唐佑。”
······
夏沐濋先是去了茶楼又去了军营,等他回来时候已尽黄昏。院子里冬云还在引领着下人收拾院子,看到夏沐濋进来纷纷行礼。
夏沐濋回去房间,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叫着岳千烛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有的只是放在书案上满满的蜜饯袋子。
夏沐濋转身去到门口:“今天有谁来过?”
冬云回答说:“秦统领来给娘娘送新上的蜜饯了。”
听到是秦绍星来过,夏沐濋还稍微的放下心:“王妃呢?”
冬云说:“娘娘好像非常喜欢吃秦统领带来的蜜饯,说再去买些,就带着秦统领出门了。”
夏沐濋余光瞥了一眼案几上的蜜饯袋子,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他甩着袖子大步流星的向院子外走去,并且叫上了陈致。
······
秦绍星在凰城的眼线势力自然不用说,他是王记蜜饯铺子的老熟人,只要向他打听一下唐佑走的方向,在根据周围百姓和商户的指引,找到了唐佑暂时住着的客栈。
秦绍星看着眼前凰城最大的二楼客栈,不禁感叹,唐佑还真是胆子大,来他们的地盘竟然还是如此的高调。
岳千烛来到客栈门口直接走进去,秦绍星紧随而进来到柜台,直接就开始问话。
“有没有一个抱着王记蜜饯铺子的纸袋的客人住店?”
秦统领的身份是人尽皆知,客栈老板立刻就回复秦绍星,直指二楼三号房。
岳千烛听到之后直接拎起裙子走到一边上了台阶。她有很多话要问唐佑,一直苦于不知道唐佑的下落。
现在唐佑就出现在这里,岳千烛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两人出现在二楼的三号房前,为了保险,秦绍星挡在岳千烛的身前敲响房门。
“哪位?”房间内的传出唐佑十分平静的问话。
秦绍星不知道怎么回答,若是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恐怕会让唐佑趁机溜走,若是不回答硬闯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是我。”就在秦绍星犹豫的时候,身后的岳千烛发出声音,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房门才被打开。
唐佑抬眸,一股冷峻的气质一直都没有变,唯一变得就是他更加深邃的目光。而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秦绍星落在岳千烛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