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杜含秋不知道自己为何火气这么大。
他是不喜欢孩子,可他更不喜欢他的孩子叫别人父亲。尤其是孩子的母亲还是夏念华,还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夏念华还是第一次看到杜含秋威胁自己,好看的脸生气起来还是这么好看。可是,现在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夏念华很清醒,她就是个不怕威胁的,还能怕他。
“有什么不敢?”夏念华轻笑:“这天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
杜含秋顿住,不是夏念华不敢,是他不敢,他不敢激怒夏念华,他不敢让夏念华意气用事。因为他知道夏念华说到做到。
见杜含秋沉默了,夏念华知道这场嘴仗自己又赢了。按照往常,她会有一丝小得意,可现在她心里的落寞不比杜含秋少。的确,是她陷害设计了杜含秋,是她没有得到杜含秋的同意擅自做出这等龌龊的事。
但是她的初衷是不想让杜含秋知道一切,她会自己偷偷离开,一个抚养孩子长大,从此与杜含秋永远的了断关系,不再见面。至于他所说的苦难和将来面临的难题,夏念华已经做好准备面对,就算面对不了不也能走一步算一步嘛。
夏念华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说:“我们别吵了,我们可以好好聊聊的。”
两人都是属于理智的人,好好聊聊对于他们来说,是解决问题的开始。
杜含秋重新坐下来,看着对面的人,压制住自己烦躁的情绪。
夏念华自嘲笑着,她真是喜欢杜含秋,就连看他生气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她都心疼。
“首先,我很抱歉。是我擅作主张弄了这么一个计划。”这是夏念华第一次在杜含秋面前心甘情愿的道歉:“你可是骂我,恨我,也可是报复我。只是请你,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夏念华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他在我的肚子已经一个多月,血肉早就连在一起。你纵然再讨厌我,也不能将怨气降到一个无辜的生命上吧。”
杜含秋看着她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那里很神奇,竟然存在着一条小生命。
“我刚才并没有开玩笑。”夏念华的话让杜含秋回过神来。
她看着杜含秋,微微笑起:“当我知道他如愿以偿的存在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很多的安排。”
“我已经写书给圣上,拒绝所有联姻之亲换我回莱地自由,无召见,我永不入京。这样,朝廷就会放弃让我联姻的打算,我也可以拒绝任何人入莱地娶我。”
“我父亲很早就希望我生个孩子陪着他,去享受天伦之乐。可能他知道我有孕无夫之后会很生气,甚至不顾一切来寻找孩子的父亲要个说法,但是他一定会很爱这个孩子。”
“你说我们孤儿寡母。”夏念华摇头:“不会的。这个孩子是我的,他就会姓夏,他是我平莱王府的血脉。如果不幸,我家的老头子早逝,只要我能撑得住他成年,我一定会给他搏出个平莱王世子或是莱地郡主的名头。定让别人不敢欺我们母子俩。”
“如果再甚,我撑不住,平莱王府抵不住朝廷施压,大不了我将金戈军的军权交了嘛。他夏恪群和夏沐濋早就盯着这口肥肉了,他们不会不管我们。”
夏念华说的很平静,只是她的未来计划听着让人寒心,她的计划里永远都是她要面临的苦难,她解决困难的方法,而并无她如何要好好享受做母亲的快乐。因为她也会怕,但是她不能怕。
杜含秋心头一紧,没有说话。
“有一件事我是开玩笑的。”夏念华故作轻松的说:“我怎么舍得给我的孩子找一个不好看的父亲呢。”
夏念华笑了几声:“我就是看上你的皮囊了。你那么好看,我也不算丑,这个孩子肯定长的不错。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就算是继父也不行。”
夏念华微微抬头,将眼眶的泪狠狠的收回去,然后重新看向十分平静的杜含秋,微笑:“我可是给你省钱了。你说,我若出嫁你用你半数身家给我做嫁妆,现在我不嫁了,只想要个分手的礼物。他现在就在我的肚子里,我很喜欢。”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大道。”夏念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要你了。”
这次终于是夏念华先开的口,她不要杜含秋了,这辈子都不要的了。她抛弃了她的自爱留下了她的自尊。四年了,她在杜含秋这,撑不住了。相思入骨,痴念成疾,她夏念华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
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
杜含秋面色平静的听完夏念华的话,心头更紧了。
回想第一次见面,他是觉得风情万种的夏念华是个勾人的,一生不娶的杜含秋自诩不是正人君子,游玩上京碰到个露水红颜也不错,当作派遣无聊的日子。杜含秋早就意识到夏念华不是普通女子,她的举手投足,眉眼笑黛无不展示她的自信和高贵。
所以从那时起,两人经常约见,成为一起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偶尔也会彼此调戏几分,甚至情绪置顶做了不该做的事。
做前,杜含秋问过她,他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就算是做了,也不会受一个女人拘束。
夏念华同样朱唇轻启,她也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就算是做了,也不要指望她负责任。
于是,做了便做了。
于是又一直腻腻歪歪的在一起很长时间。
再次偶然相见便是在正在修建的郡主府门口。夏念华真实的身份居然是郡主!杜含秋有点惊讶,不过想想,身上能有这种气质的人,是齐越第一郡主也不足为怪。曾经的一个晚上,杜含秋站在未修建完的郡主府门口,一时找不到自己来这里的理由。
夏念华说,那时候的她动心了。
杜含秋何尝不是。
只是杜含秋习惯了片叶不沾身,有毅力和能力收回自己的心,毅然决然的选择不告而别。夏念华说他是逃避,他否认,他只不断的安慰自己,收回心是需要时间的。
第三次偶遇便是四年后。杜含秋要跑,夏念华就追。她追不上,骗他受伤了。他担心查看伤口,抱着她将她送回,没想到这一抱将他一直隐忍的情愫再次翻出来,这一抱就没再逃的了夏念华的手掌。
夏念华毫不避讳的表达她对杜含秋的喜欢,杜含秋也直截了当说明自己对朝廷的讨厌。
身份、责任是他们永远跨越不了的鸿沟。既然跨越不了那就不跨越了,两人一路吵吵闹闹,一路又合作的亲密无间。
夏念华知道杜含秋有野心要到莱地分一杯羹,那她偷偷就做了递碗的人,说服父亲。
杜含秋知道有人追求夏念华,甚至鲁朝太子也求娶过她。他自私心作祟,直接设计陷害唐路给自己出气。
只是鸿沟终究是鸿沟,对于谁也不会轻易服软的两人,自然谁也不会先跨过这道鸿沟。可是两人又都欣赏彼此的坚持,直至这条路终究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夏念华想要一个了断,杜含秋也不想逃了。所以才有分别时的最后一次,才有了本以为斩断了的情愫。
现在夏念华终于放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他们都累了,心力交瘁。
杜含秋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静静的看着夏念华。他突然发现今天的夏念华脸上并无粉黛,她的美一直都那么的有攻击性,现在反而多了一丝柔和。他看过她的下巴,轻薄的嘴唇,诱人的鼻尖,一直都是明亮的双眼,还有——
里面噙着的眼泪。
这家伙,就算是难受的不行,也绝不允许自己哭出来,还真是固执。
杜含秋没有作答,缓缓站起来,看着夏念华的头顶,沉默片刻后,缓缓的说:“我,会,如你所愿。”
一阵秋风将院子里的落叶吹成了一个旋向旁边飞过。杜含秋从房间离开,终于抑制不住心头的颤抖,停靠在一颗树下。他伸出手,手掌早已经是血肉模糊。
如果不是他有所准备将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一块握在手心里,又怎么能够在听夏念华最后决绝的话时能够镇定自若。
手是连心的,如果手疼的话,心就不会疼了吧。
夏念华独自坐在屋子里,眼泪不争气的终于落下,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自嘲道:“宝宝,你老娘我不要你爹了。我以为——我能要的了——”
她看向不远处,杜含秋离开的位置,突然意识到,刚才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怎么就没有好好多看一眼呢。
她的目光落在席子上,看到一块茶杯碎片上沾染鲜血。她终于控制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杜含秋!”
屋子不远处的杜含秋顿住,不敢回头去看。
“你个混蛋!啊啊啊!”
杜含秋缓缓的放下手,微微叹气,混蛋就混蛋吧。
······
两天后,夏念华启程准备回去莱地。某个混蛋做出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举动!
杜含秋站在上京郡主府前拦住夏念华的马车,齐越首富拿出半数身价给郡主府下聘,各地房屋地契、各处的买卖店铺,各方的私人矿业,还有杜含秋在莱地的整个生意都做了聘礼,全部被搬到了郡主府门口。
夏念华站在马车上,看着浩浩荡荡送来的聘礼,单是这些纸张就用了五辆马车,更别提换算成实物,该是如何庞大。这可是富可敌国的聘礼!
杜含秋站在下面,抬头说:“我想了很久,即便你说服了你自己,但是无法说服我。我一不忍心让你孤独终老,二不痛快让你嫁做他人之妇,三不能忍有人鸠占鹊巢,四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
“夏念华!”杜含秋看着夏念华迷茫的表情,坚定说:“我要娶你!”
“从今以后,你不再只是莱地郡主,你还是我杜含秋的夫人!”杜含秋双手负在身后,说:“两天的时间不足以让我将聘礼整理的齐全,你就将就看吧。剩下的,为夫一点一点的的说给你听。”
夏念华脑子一团懵,看着杜含秋,看着他身后的五辆马车,她第一反应就是,杜含秋你终于来娶老娘了!听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他的聘礼,顿时笑了出来。
“臭屁!”夏念华白了他一眼,不过目光舍不得离开他。
杜含秋生平第一次在外面面对众人来对一个女子表达迎娶之意,心慌的不行,来此之前他就担心夏念华生自己气直接给自己拒绝了,那他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了面子。现在看到夏念华嘲笑自己,他心里的慌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只在这里说这一次。”杜含秋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拳,顶住底气:“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夏念华就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杜含秋,心里是说不出来的舒畅,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轻咳一声说:“还只说一次,求亲求的这么敷衍,你觉得本郡主会同意?”
果然不会给台阶下。
杜含秋已经面不改色:“那既然郡主不同意,那在下便——”
“我同意!”夏念华只是逗逗杜含秋,毕竟让杜含秋卑微一次不容易。不过她又害怕杜含秋接下来来一句“在下便回了”,所以打断他说:“这么好看的人和这么多的聘礼,谁拒绝谁是傻子。”
今天夏念华是带了妆容的,虽然没有往日浓艳,但是笑起来依旧动人。她走下马车,只是看了杜含秋一眼,就转身回去郡主府。
杜含秋问她:“你这是干嘛去?”
夏念华慢慢的向里面走,声音传出来:“杜老板半数身家下聘,我平莱王府不能输了,嫁妆回礼绝不会少!”
夏念华顿住,转身看过来。
一个是白衣俊美的少年郎,一个是红衣妖娆的美娇娘。越过时间和隔阂,放低身段和执着,彼此相望,曾经隔却山海,此时终于走到一起。
夏念华站立,微微下蹲做出一个妇人行礼,礼后看着杜含秋,喊道:“夫君!妾身给你整个平莱王府!可好?”
一个是他为之一生奋斗的事业,一个是她坚守一生的承诺。曾经两个人各自坚守的底线终于在这一刻选择放下,放下一切又重新拾起,交付彼此。
从此两人并肩,从此世态没有炎凉,从此偕老可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