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参一脸的怨气看着寺门口的马车,看着从马车里搬出来的东西,看着那个说他的岩西寺又破又烂的男人。
岳千烛还是说动夏沐濋来到岩西寺过冬,一是夏沐濋需要到此过冬来养身体,二是想远离烦杂让他不至于这么紧张。
夏沐濋自知拗不过她,又想处处让着她,所以就处理了一些紧急政务,几天后便来到这里。
岳千烛撑着夏沐濋伸过来的手走下马车,一边抱着肚子一边提醒旁边搬运箱子的将士:“你们小心些,这里面都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平稳的放。”
这里面是她给夏沐濋准备的食物和食材,他贪吃,要是不准备够了,很难满足他的胃口。
“还有那个——”岳千烛松开夏沐濋的手向旁边走了两步说:“这个也要小心!”
这是给幻参方丈准备的一箱子礼物。
夏沐濋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无奈的走到岳千烛身后,手臂轻轻的搭在她身后的马车上,做保护她的姿势。看着她欢快的样子,他不想去打扰她的好心情。
“这里这里。”岳千烛让冬云去指挥他们搬箱子对冬云说:“这个一定要放在你和我的房间。”
夏沐濋皱眉,什么箱子还要放在他们的房间?
这次他们来岩西寺带来很多东西,单是箱子就有两个马车。这其中有他们的带来的衣物,还有以防外一带来的生产用具。不过,夏沐濋还真没注意到这两个小箱子是什么时候搬上来的。
“这是什么?”
“这是啊——”岳千烛侧身刚想回答,意识到身后的人是夏沐濋,眨了眨眼睛犹豫道:“额——就是些小玩意——”
“冬云!”没等夏沐濋做出反应,岳千烛就看向冬云说:“我们先去换衣服。”
说完,岳千烛走了两步迎上冬云。
冬云一头雾水的接住自家王妃,看了一眼在家王爷迷茫的表情,站在自家王妃身边,扶着她的手臂向寺庙门口走去。
“娘娘,这是怎么了?”冬云小声问道。
岳千烛抽抽嘴角,轻声回:“他问我那两个箱子了。”
冬云倒吸口凉气,不自觉加快步伐。
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是岳千烛和冬云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话本,而且这次的话本内容更甚,要是让夏沐濋发现,肯定是要笑话她们的。
两人走到寺庙门口,就看到一直生闷气的幻参方丈,他手里握着扫帚,不知道是要扫地还是扫他们。
“方丈。”岳千烛微微点头。
“嗯。”幻参方丈漫不经心的扫了几下地:“来了。”
岳千烛笑着,走到他身前说:“方丈,这次我来可是给您带了好东西。”
幻参方丈耳朵一立,有了兴趣,但又要保持作为一寺方丈的最后威严,保持冷静说:“送什么送啊,王爷和王妃提前过来,不是送了很多香油钱嘛!”
为了能够在岩西寺生活的不错,夏沐濋提前送了两倍的钱财过来。
岳千烛看了一眼幻参方丈头上的帽子,这顶帽子还是两年前她送的。幻参方丈是个爱干净的,帽子应该是洗过很多次,有些地方已经被洗的发白。
当时岳千烛还是钱三两,能买的东西算不是好的。为了感谢幻参方丈的照顾,她只能尽力去买一顶还不错的帽子。现在她勉强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对于幻参方丈对自己的优待,她肯定是不会这么简单的感谢。
“方丈。”岳千烛眼神向旁边扫了扫:“这次我给您准备了新的帽子。”
幻参方丈顺着视线看过去,一个箱子,得有多少顶好帽子呀!
幻参方丈立刻扔掉扫帚向旁边退了一步,双手合十的微笑着:“贫僧给沐王和沐王妃准备了上好的房间!”
岳千烛:“······”
这变脸的速度有点快呀——
说完,幻参方丈突然正式起来,转身带人回去寺庙。
冬云对岳千烛耳语说:“你有没有觉得幻参方丈的背影有什么不一样?”
岳千烛迈进门槛,说:“哪里有不一样?”
“就是——说不好——”冬云是第一次见到幻参方丈,她想着作为一寺主持肯定是要德高望重且沉稳如山。可是她看到的幻参方丈反而给她一种为老不尊,吊儿郎当。这与她的认识不同,非常不同。
岳千烛看着幻参方丈的背影,感叹道:“你不觉得,幻参方丈佛光普照吗?”
······
在岩西寺的日子十分的舒坦。
岳千烛安心的养胎,夏沐濋轻松的养身体。白天的时候两人搬个摇椅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晚上夏沐濋收到秦绍星送来的军务和政务批阅,岳千烛躺在榻上看着带来的话本。
因为夏沐濋已经知道了箱子里带的东西,所以岳千烛看的时候也就不藏着了,偶尔还会和夏沐濋说上几句话本立的内容,夏沐濋都很配合与她一起骂话本里的渣男浪女。
冬云小丫头是在岩西寺玩的很开心,经过几日的相处,她觉得幻参方丈人还是不错,一老一少经常在院子争辩几句,权当是寺庙生活的乐处。
幻参方丈嘴上说不理夏沐濋,但是行动上还是处处偏袒。除了是因为夏沐濋出钱整理了东厢房的院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岳千烛的孕妇身体。
生命在幻参方丈面前是十分重要,他做好了将来可能岳千烛会在岩西寺生产的准备。佛门之地不能见血光,但是生命面前便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当然,岳千烛不想为难幻参方丈,表示自己一定会在生产日之前回去凰城,来这里无非就是图个产前的安静罢了。
不过要说有什么不同的,无非就是陈致从未来过岩西寺。岳千烛知道,即便自己阻止夏沐濋在上京城的事,但是她无法阻止陈致。
这时间兜兜转转就过去了半个月,岩西寺院子里的树叶都掉的干净,深秋来了。
这一日,岳千烛和冬云在殿前的空地上散步,终于看到归来的陈致。他的回来一定是要告诉夏沐濋关于调查的结果。想到这里,岳千烛和冬云还是跟了上去。
“王——”
“嘘!”
刚刚送军务公文的秦绍星出了房门就看到走来的岳千烛,刚要打招呼就看到她向自己做出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秦绍星了然,走过来轻声问道:“王妃要听里面的事?”
在偷听偷做这种小事上,知岳千烛者莫过于秦绍星。
岳千烛毫不避讳的向秦绍星点头。
秦绍星自然是站在岳千烛这边,低声说:“跟我来。”
岩西寺不比沐王府,想要偷听对话绝非难事。更何况,整个岩西寺的守卫都是秦绍星安排的,岩西寺的地形他最为清楚,能够精确找到最适合偷听的地方。
岳千烛和夏沐濋所住的院子是岩西寺最角落的安静之处,房屋后面就是一个山丘。在山丘和房屋之间有一块长狭的空地,正好在房屋的窗子下,而这扇窗子正好就是夏沐濋平时办公的书案旁边。
岳千烛跟着秦绍星来到屋子后面。秦绍星看到旁边晾晒着岩西寺的打坐蒲团,他就拿过来几个放在地上,解下身上的披风垫在上面,让岳千烛舒服的坐着。同时又拿了两个放在岳千烛的两侧,他和冬云跟着坐下,一左一右保护着她。
岳千烛坐在蒲团上,依靠着墙壁,可以清楚的从窗子缝隙中听到夏沐濋和陈致的对话。
“确定?”夏沐濋直接对陈致疑问。
陈致说:“确定。十年期岳侯爷经济改革之举虽然在淮州府和黔地推行的很是顺畅,但是这项改革措施被提到朝堂上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不认可。”
“改革已经初见成效,还不被认可。”夏沐濋想了想说:“最反对的人是谁?”
陈致回答:“正是陈令和樱富。”
那个时候薛党还未确立,虽然陈令已经是薛清平的人,但还算公正。而且那时候樱富候还是位不占党派的侍郎。他们提出反对,应该就只是普通的朝政商议。
陈致继续说:“对此,圣上没有下定结论,而是派薛清平来到黔地调查,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住在仪元观里。”
”后来,薛清平调查到岳侯的改革有效,并且将改革内容以及成绩效果一五一十写在汇报的公文当中。因为这份公文,圣上信任岳侯做出的改革有效,给了岳侯褒奖。”
窗外的岳千烛想起十年期的淮州府改革,的确取得非常好的成绩,那个时候她对父亲在做的事不是很懂,不过也知道当时的父亲得到圣上的圣旨赞扬,高兴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陈致将手里的账本拿出来,放在夏沐濋的书案上说:“这次调查的时间没有那么赶,这是叶大人特意誊写的一份账本。他根据王爷的标注仔细确认过了,账本的某些盈利数字确实有些夸大其词,联合其他地方的同期账目做对比,简直就是成倍的差距。”
夸张?虚报?岳千烛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如果这是虚报,那父亲就是欺君之罪,用虚报的生产职数来骗取圣上的重视和朝中的政策倾斜?
岳千烛思考到这,摇了摇头。她信任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如此!
屋子里没有了声音,应该是夏沐濋看着手里的账本。
夏沐濋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叶适言特别标注的账目,一边翻一边说:“我不太信这个。”
如果是虚报,那当时淮州府和黔地的所有的发展都将是虚无,以夏沐濋对岳凌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因为哄骗圣心而让整个黔地都陷入未知困境。
陈致说:“我已经去过淮州侯府。岳小侯爷看到账本后与岳侯一直留下的账本进行过对比,发现这本叶大人给的这本账目并不是岳侯送上去的。显然,有人懂了手脚。”
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
夏沐濋沉思了一会儿想不出头脑,他看向陈致,后者也表示不知。那么这个问题就只能暂且放一放。
“六年前查了吗?”夏沐濋提出关键的年份,让窗子下的三人不约而同的打起精神。
陈致说:“六年前朝中发生最大的漏洞。还是在去年查出来的。”
去年,呼延家倒台,牵扯出六年前的呼延庆贪污淮南赈灾银两的案件。追查呼延庆的时候,查出呼延庆就是逼死岳凌,带走岳千炀入狱的最直接的人物。后来,呼延庆死,呼延家倒台。这场六年的旧案才结束。
夏沐濋已经联想到呼延家,所以并没有很惊讶:“怎么说?”
陈致说:“当时适逢边境战乱,国库没有钱去支援。为了弥补这个亏空,赈灾银两被调回,但是淮南赈灾银两已经被贪污。巧的是就在那时侯,大皇子请婚岳——王妃。”
这才是夏沐濋一直想要的结果。当年夏恪群的请婚要比夏沐濋的请婚奏折先到庆华殿,不知道薛清平用了什么办法,使得夏恪群请婚成功。所以之后才出现岳千烛逃婚,夏沐濋夜闯皇宫等一系列的事。
巧合?不见得!
夏沐濋的手指敲着书案,陷入沉思——
“这还不够清楚吗?”岳千烛推开窗,直面对上夏沐濋的吃惊的目光。
夏沐濋没想到岳千烛一直在听墙角,他冷眼向两边看过去,秦绍星和冬云想要躲但是来不及,只能认命的低头。
岳千烛刚刚一直听陈致和夏沐濋的对话,大体内容她听明白了,同时也推断出六年前那封赐婚的圣旨为何会被颁下。她是岳家人,她比任何人都能够敏感的推断出当年缘由。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夏沐濋略带不悦说:“先进来,外面冷。”
这个时候夏沐濋只会更担心岳千烛的身体,这让岳千烛心中的柔软又被碰了一下。
岳千烛从房屋后绕到前面,推门而入。秦绍星和冬云犹豫了片刻,为了活命,两人将门关上,站在了一左一右,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
岳千烛的手指已经是止不住的发抖,她很想扑到夏沐濋的怀里告诉他,她好像猜到了当年的情况,心像被揪着一样疼,想让夏沐濋抱抱自己,安慰自己。但是她现在不能这么做,她要理智,要清醒,她已经经历过揭开真相的痛彻心扉的难忍,此时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
“沐濋。”岳千烛抱着肚子,看向夏沐濋,无比认真的说:“我想,从我被赐婚给大皇子开始,这个局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