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艺青是第一次看到兄长眼中爆发出的杀意,他一向都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却在此时爆发出他心底的欲望。他要在不顾一切的在朝中大开杀戒,就如同准备踏上尸骨成为帝王一样。
初仁皇帝已经忍了很久,心中怒血翻腾,突然他捂着心口,不断咳嗽起来。
“皇兄!”夏艺青大惊,立刻起身来到他的身边,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焦急道:“皇兄!可是不舒服?”
一直在门口的万里公公闻声立即跑进来,连忙来到初仁皇帝的榻前拿起旁边桌上的匣子,打开后出现一个药瓶,他将药瓶倒出一粒药丸迅速给初仁皇帝服下。
服下药丸的初仁皇帝终于平复下来,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混沌肉眼可见。
夏艺青将全程都看下来,心中了然,鼻子一酸,偏过头去。待到她平稳下来之后,她才转过头来开口问道:“你这样多久了?”
“没多久。”初仁皇帝不想让妹妹担心。
夏艺青都快被他给气死了,她压着嗓子低吼着:“没多久!你在骗小孩嘛!生病了不去叫太医,万里公公都知道现成的药在准备着,你告诉我没多久!”
普天之下能够对初仁皇帝吼叫却不被责骂的人也就只有夏艺青了。
“万里!”夏艺青转头问向万里公公:“到底多久了?啊?”
万里公公不敢回答,看了一眼圣上,见圣上已经瞒不住也就不要瞒的表情,才回答:“回长公主殿下,圣上的胸痹之症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一年?一年!
夏艺青终究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斥责万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万里公公立刻跪下,长公主之怒,他也承受不来。
初仁皇帝已经渐渐缓和下来,帮万里公公说话:“呵责他作甚,是朕不让他声张的。”
如果夏艺青能够呵责圣上,她怎么会牵扯无辜的万里公公。
夏艺青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做什么,她手足无措,如果此时逢磊在这肯定能很冷静的帮她问很多关于圣上的身体病症的问题,肯定会有很多办法。可是她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点慌了。
年幼时的母亲暴毙,年少时父亲而亡,生产时差点命丧黄泉,人到中年以为一切都已经顺利却又毫无征兆的知道哥哥重病一年。
夏艺青自认善良积德,可是为什么所有的噩运总是猝不及防的砸在她的身上?她气她恼,她慌张无法。
“他们这样,你也这样。”千言万语的担忧脱口而出就是无力的抱怨。
初仁皇帝知她是想起以前了,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她抱怨。
夏艺青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十分坚定的看着哥哥说:“你不用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从今以后,本公主就在庆华殿住下了!万里,收拾出一个屋子,我今天就要住这。”
初仁皇帝看着自己妹妹久违的任性,带着宠溺的笑了:“你在这做什么?朕无碍,你在这住了,外面的人该说朕的不是了。”
“谁敢说你的不是!”
“你夫君啊!”初仁皇帝笑着说:“苏逢磊要是计较起来,朕不是他的对手。”
“他——”夏艺青想起自己夫君的不管是谁都能够吃醋劲儿,跟着后背冒凉风,心虚道:“他能理解我的。”
初仁皇帝摇头说:“不准告诉他朕的情况。”
夏艺青顿住,她还真打算告诉苏逢磊这一事实。她没有瞒着他的习惯,而且她也相信夫君知道后一定能够给哥哥分担压力。没想到还是被哥哥看穿了心理。
“朕的打算你应该是清楚了。”初仁皇帝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夏艺青点头。她就知道,哥哥突然这么大刀阔斧不是没有理由,他病了,他怕他的时间不够,所以必须要给新皇一个稳定的朝局!
“万里公公,还不快去。”
理解归理解,住归住。夏艺青还是让万里公公给她准备了庆华殿的偏殿当作临时的寝殿。
初仁皇帝知道他这个妹妹一旦认准什么事就是个死脑筋,只是没想到都人到中年了,还是有这股子倔强劲儿。实在没办法,再加上现在他的身体非常不舒服也就懒得与她计较,挥手让万里公公安排了。
夏艺青还是考虑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在圣上的面前亲自写书告诉苏逢磊今日圣上面见沐王妃的全部事宜,不过还是隐瞒了更为重要的圣上健康问题。
圣上半倚在软榻上,看着夏艺青一笔一划的书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这个妹妹呀,终究是还是更听她这个夫君一点。
长公主入住庆华殿的消息可谓是将本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中狠狠的砸下一块巨石,再起波澜。所有人都以为圣上肯定又是大怒不止,这个时候只能有长公主殿下在旁劝慰。
苏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忘月轩叉着腰埋怨夏沐濋的速度过快,他从宫里到忘月轩,从京都衙门到红纱军军营,得知沐王拿了大印的消息又快马加鞭的跑回忘月轩。
就连去面见圣上的岳姐姐都回来了,而他才刚刚到此,实在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劳累的很。他正抱怨着夏沐濋拿走红纱军大印的荒唐,还没说两句呢,母亲入住庆华殿的消息又传来。
此时的苏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苏惟无力的坐在地上,一直喜欢穿白衣的他此时也不在乎地面是否干净,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今天岳姐姐——”
“叫表嫂!”
夏沐濋摇着扇子纠正苏惟的对他的王妃的叫法。
“没关系,世子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岳千烛尴尬的笑着打圆场,还扯了一下夏沐濋的衣袖,让他对可爱的苏世子温和一点。
苏惟还是喜欢和岳姐姐在一起,偷偷白了一眼夏沐濋后,迫于余威还是改了称呼:“沐王表嫂入宫的情景很多人都看到了,估计会有不少人都想从中打探消息。”
岳千烛恢复正色,说道:“圣上是故意让我站在大殿之前,等着被你们看到。”
“为何?”
“应该是想让我成为这次圣上震怒的焦点,这样你们所有的视线就不是在圣上发怒,而是在我的身上。”
闻言,夏沐濋手一顿,收起扇子,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岳千烛是坐在前面的,能够感受到半倚着椅背的夏沐濋投过来的炙热的目光。
“圣上今日叫我过去询问了很多关于鲁朝和唐佑的事。”她说。
苏惟迅速坐好,严谨起来。别人不知道,可是他清楚,岳千烛就是钱三两,她与唐佑之间可是有着很少人知道的结拜情谊。现在唐佑已经是鲁朝太子,废太子唐路又在夏沐濋手里。不得不说,岳千烛成为了其中的关键。
岳千烛转头对夏沐濋说:“圣上明日要见到唐路。”
夏沐濋只是考虑了一下,说:“好。”
“不行!”苏惟制止:“唐路可是知道表嫂身份的,他要是在舅舅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就危险了吗?”
“这是圣上的最后警告,你会不从?”
“从也不是这个从法!”苏惟瞧不上夏沐濋:“还沐王呢!你就忍心让你的王妃处在这种危险的边缘?还一口一个圣上,圣上是你父皇,你不会想办法吗?”
夏沐濋突然笑了,扇子轻打着手心,十分满意苏惟现在的反应。
苏小世子被搞的糊里糊涂,问夏沐濋是问不出什么的,他看向也在笑着的岳千烛,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
岳千烛摇头说:“你说的很对!只是看到世子如此为我着想,我们是在高兴。”
“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苏惟急得都快跳脚,这两人还不当回事,真是心大!
岳千烛坐在台阶上,说:“你放心,这方面已经安排好了。”
苏惟一听终于安心下来,既然他们说安排好了,那一定就是安排的十分妥当。他不禁问:“怎么安排的?需要我吗?”
岳千烛眼底闪过一丝忧郁,没有回答。
夏沐濋她身后解释说:“我们已经与唐佑达成共识,唐佑与千烛在以前从未见过,宋小顺也暂时从结拜之情中被抹去。”
这是直接隐瞒了一段情谊呀!
苏惟瞬间读懂了岳千烛的表情,虽然她已经同意,但是心底依旧是不忍。
“那要是唐路就一口咬定,沐王妃女扮男装与当时的鲁朝细作唐佑关系匪浅,该怎么办?”苏惟还是有些担忧。
夏沐濋说:“你觉得圣上会信一个风头正劲的新任储君,还是一条被废了太子之位尽失民心的丧家之犬?”
既然鲁朝和齐越之间有相互见好的可能,那就不必要再继续树立外敌。不管真相如何,圣上和百官都会以鲁朝新太子的话为主,唐佑的话就是真相。
想到这里,苏惟终于可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这么说来,唐路其实来到齐越,除了绑架表嫂来威胁沐王表哥以外,他还想面见舅舅,寻一靠山啊。”
夏沐濋说:“唐路贼心不死,他想依仗齐越的威望,用千烛和我沐王府为交易筹码,来换取他能够东山再起的机会。”
苏惟啧了一声:“你们说唐路是不是傻?来齐越作为东山再起的盟友,就不怕被你们背地里捅刀子!”
夏沐濋不屑道:“我们为何要背地里捅刀子?”
“沐王表嫂的血书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是唐路利用岳家制造了由州劫难,这是齐越的耻辱,更是黔地的伤痛!是国恨,更是你们的私仇!”
“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不在背地里捅刀子。”夏沐濋双眸闪过杀意:“当着面捅才能一刀毙命!”
苏惟愣住,在他有限的生命经历当中还真没有当面见过血,在捅刀子方面,是他没见识!
“现在可要把忘月轩的大门锁好,肯定有不少人要过来打听圣上与表嫂都说了什么。”苏惟友情提示。
“放心,他们进不来。”门口可是有秦绍星守着。
“不怕大臣同僚,怕的是各家夫人!”苏惟看向岳千烛很是可怜的说:“表嫂生下小世子后是不是还没有得到各家夫人的送礼讨好呢?”
岳千烛想了想,还真没有。
苏惟一切都了然于胸的表示:“表嫂就等着吧。”
岳千烛回头看向夏沐濋,那帮夫人应该不会在此时此刻来真的吧?
不怪夏沐濋没有做防备,他一直孤单多年,哪里懂得女人们之间的交往方式,如此说来,如果是个各家夫人来以恭贺为名来到忘月轩,他也拦不住啊。
“不过话又说来,我母亲为什么要去住庆华殿?”苏惟很是惆怅,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夏沐濋从刚才困扰的问题中抬起头来说:“这件事你放心,有比我们更着急的人在。”
······
“什么?”德妃薛素美被震惊道起身:“长公主要入住庆华殿?”
传话的嬷嬷点头:“万里公公已经派人去打扫庆华殿偏殿了。”
“这——这成何体统!”薛素美生气的说:“就算是安抚圣上也应该是本宫去呀,本宫是六宫之主,哪里用得着长公主!”
薛清平捏着额头,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让人头疼。
“罢了。”薛清平说:“你与长公主较什么劲。圣上自小就疼爱这个妹妹,庆华殿说拆就拆,更别说住了。”
薛素美哼了一声,坐下:“我只是生气,我与圣上夫妻半辈子,现在却落得过冷冷清清。说到底,圣上还是把我当外人,到这种时候他们兄妹俩才算是一家人。”
“这个时候,不也是你我兄妹二人是一家人嘛。”薛清平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妹妹矫情个什么劲,现在是关键的夺储时机,还去管那些可有可无的做什么。
夏恪群出言劝说母亲:“母妃莫要生气。父皇震怒,当下谁也不理,只有姑姑能够靠近几分,她住到庆华殿无可厚非。现在贤妃被禁足,姑姑又搬去庆华殿,整个后宫可都您的天下了。”
到底是亲生儿子了解母亲的心思,薛素美的情绪稳定下来,甚至觉得他说的很对,顿时心里就得意起来。
“这是没想到一个沐王府入宫,让四方都不安宁,就连长公主闻讯都过去了。”
薛清平就是因为此事来的:“你安插在庆华殿的人可有什么消息?”
“能有什么消息?”
说起来这事,薛素美就堵得慌:“前两天圣上大怒,将庆华殿所有人都赶了出来,现在只有万里公公一人服侍着,外面还是贺家军守卫,更难靠近。”
贺家上下只听圣命,贺家军只听贺家人,想要安排人靠近可是困难。
薛清平难办:“如此,便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