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正常举行。天色稍晚开始,众人移至流芳殿,按照他们预先的座位上坐好,等待着圣上的到来。
夏沐濋坐在预约的座位上,终于如愿以偿的与他的千烛并肩而坐,相比一会要上的美食,他更是开心能够与好久不在一起的岳千烛一同坐着。
岳千烛感觉自己摊在地上的衣袖被谁拽着,转头就看见夏沐濋不安分的手已经钻进她的衣袖,用手指勾着她的手背。而他本人确实单手撑着头看向旁处,一副非常自然的样子,让别人丝毫看不出他的手在恶作剧。
还真是不老实。
岳千烛抿唇笑了笑,将手放到案几下任由他握着,说实话,她也没有与他手牵手,怪想念的。
不过一会儿,万里公公的声音响起,随后岳千烛松开夏沐濋的手,随着众人站起来向高位上的来者行礼。
“恭迎圣上。”众人福礼。
初仁皇帝按照安排的时间到达流芳殿。许是今日心情不错,初仁皇帝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精神,语气中铿锵有力让众爱卿免礼坐下。
岳千烛看着初仁皇帝,想在他身上找到一点不舒服的症状,庆幸的是圣上看起来极其康健,这可就让她放心很多。或许是因为圣上的给岳家翻案,所以岳千烛对他仍旧怀有感恩之心,又或许——
岳千烛看向身边的夏沐濋,圣上是他的父亲,她私心不想让夏沐濋因为失去父亲而伤心痛苦。
夏艺青长公主是这次年宴的司仪,她站在高处,说了一些简短的开场白,在苏惟带领的一阵热烈的捧场掌声中,宣告今夜的年宴正式开始。
美食,美酒,还有跳舞的美人依次登场。众人推杯换盏,相互敬酒。其中不少人都会与圣上敬酒,说些拍马屁的好话。
夏恪群作为大皇子,虽然不满今日的座位安排,但还是面带笑容走到中央,向父皇敬酒:“儿臣愿父皇身体康健,齐越万世绵延!”
初仁皇帝笑着:“好!”
见到圣上如此愉悦,又没有因为以前的过错而对群儿冷眼相看,一旁的薛素美很是满意,对圣上讲:“圣上。今年一整年,齐越风调雨顺,可都是亏了圣上的洪福啊。”
这马屁拍的,差点让不远处喝酒的岳千烛呛到。幸亏有夏沐濋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才没出丑。
初仁皇帝看向薛素美,依旧是和颜悦色:“德妃。今年后宫之事还真是有劳你了。来,朕敬你一杯。”
被圣上敬酒是多大的荣耀。薛素美受宠若惊,这是不是就说明圣上已经原谅自己,是继续宠爱的象征?她连忙拿起酒杯对圣上眉目含情的饮下酒水,娇嗔一乐。期间还时不时的挑衅看对面的沐映竹,十足的炫耀。
沐映竹确实有些醋味,不过她清楚这里不是与薛素美争风吃醋的地方。与其争宠,她更在意的是席下的一处空位。
同样看着这个空位的不仅是沐映竹一人。岳千烛的视线从空位转移过来,无奈道:“舅父还是没有过来。”
那个位置是属于沐元帅沐映行的。自从他出狱之后就一直从未在公众面前出现过。大家都清楚,即便是沐映行恢复名誉,证实清白,可他被禁足宫中其实就是一种圣上的变相软禁。如今年宴开始,沐映行还是不过来,就进一步证明圣上的软禁达到了效果。
但是,岳千烛清楚。沐映行不是被软禁,而就是不想出现在这里。她已经派人请过多次,甚至自己也去过一次,可他老人家就是不离开祠堂,对今夜毫无兴趣。
夏沐濋听着他的唉声叹气,手掌握着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摩擦道:“舅父心里一直都有数,他肯定有他的想法。”
岳千烛点头,沐元帅向来深不可测,她无法深探。正想着,突然就听到圣上呵呵的笑声。两人一同看去,此时的与圣上说话的人已经变成了二皇子夏恪勤,现在的夏恪勤深得圣心,正受圣宠,让人看着都眼红。
两人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惹得圣上呵呵大笑,十分满意。
岳千烛挠了挠夏沐濋的手心:“你不过去吗?”
夏沐濋看着圣上的方向,看到两位兄长在父皇面前讨好的样子,微笑回头对她说:“我过不过去不重要。”
夏沐濋抬下巴向门口给岳千烛看:“我今日只管这个。”
岳千烛顺着夏沐濋的视线向门口看,年宴现场竟然是紧闭的大门,还真是少见啊。
“沐王妃。”岳千烛被圣上点命。
岳千烛一愣,回头看向高位,正好看到看着自己的圣上。
“圣——上——”岳千烛不知怎么,还紧张上了。
“过来。”
“是。”岳千烛站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来到圣上面前。
“今天的年宴办的不错。”初仁皇帝简单的夸赞岳千烛的年宴准备。
岳千烛应下:“多谢圣上夸奖。”
“没想到只用一个白天,你就能将流芳殿整理出来,很是不错。”初仁皇帝指了一下岳千烛的脚下:“尤其是这块地毯。”
岳千烛低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里,可就是她昨晚与圣上面对面对峙的地方,还有一段骇人听闻的计划。现在站在这里,岳千烛仿佛站咋尸骨之上,让她感觉到恐惧围绕。
夏沐濋微眯双眼,别人似乎看不出,但是他却清楚的看出,千烛她有些紧张。
“这款地毯是长公主殿下亲自挑选的。”岳千烛装作不知道圣上的提醒,笑着道。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表现异常让别人发现端倪。
初仁皇帝很满意岳千烛的反应,这就证明他昨天表明自己的心底秘密给岳千烛不是错误。如此,他就更坚信岳千烛是合适做沐王妃的人选。
夏艺青不想让岳千烛为难,笑着说:“皇兄。地毯是臣妹挑选的,可是流芳殿是沐王妃辛苦准备的。皇兄就没有赏赐?”
初仁皇帝看着自己的疼爱的小妹,目光柔软:“赏,朕通通都赏。”
“谢皇兄。”
“谢圣上。”
初仁皇帝询问岳千烛喜欢什么,看来想是投其所好。
夏沐濋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他郁闷的喝了一口酒,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他下意识撇过去,就瞧见是贺寒嘉的身影。
“王爷。”贺寒嘉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偷偷溜过来,跪倒在夏沐濋身后,小声说:“末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一件事告诉给沐王爷。”
贺寒嘉是个嘴严的人,一般事不关己的事绝对不会用心在在意。但是昨晚圣上私下召见沐王妃这事,她怎么想怎么蹊跷,实在是放心不下,便觉得即便违背与岳千烛达成的保密协议也要告诉给沐王爷。
不管岳千烛知道后会不会怨自己,贺寒嘉都不能拿着岳千烛的生命去冒险。
夏沐濋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低头说:“有事说”
贺寒嘉一咬牙一定心,简而言之的说道:“昨晚圣上在流芳殿私见了沐王妃,身上身边毫无一人,只有末将的哥哥守卫。至于殿中的具体情况,末将并不知。不过——从昨晚开始,沐王妃的状况就不很好。”
夏沐濋眉毛紧皱。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父皇会私下找千烛,是警告?是威胁?还是其他的?重要的是,千烛不曾与他说起昨晚的事,可她今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着实让他感觉不好。
她是在害怕吗?
“末将先下去了。”贺寒嘉是躲开哥哥的视线偷偷进来的,不能多留。
夏沐濋嗯了一声,让她先离开。
贺寒嘉偷偷溜走,自以为逃离的很顺利,却还是被岳千炀和苏惟看到了。不难为两个少年三心二意,他们实在做不到向夏沐濋和夏恪信一样,明知会发生难事,依旧云淡风轻。
岳千烛从殿前得来赏赐回来,就对上盯看自己的夏沐濋的视线。她坐在他身侧,微笑着:“怎么了?东西不好吃?”
“没什么。”夏沐濋还是没有问出昨晚的事,既然她不说只能说明,要么是秘密,要么她能够解决。如果是前者,他是问出什么的。如果是后者,他更不需要担心。
不过既然如此,他今日最大的任务不是考虑圣上的安危,而是她的安全。
“这个菜咸了。”夏沐濋顺着岳千烛的话随便指了一盘菜。
岳千烛见到夏沐濋指的是他最爱的丸子汤,怪不得他不满意,最喜欢的菜都不好吃,他肯定是会不开心的。
“我尝尝——”
“千烛。”夏沐濋握住岳千烛要去碰汤匙的手,打断她。
岳千烛愣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夏沐濋顿住,忍着自己的无尽的担忧,委屈说:“汤不好喝,我想吃水果。”
岳千烛笑了,收回手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搅动着他的衣袖,说:“怎么办?我感觉你比水果好吃。”
这是什么暧昧的情境。夏沐濋哭笑不得,他也想将岳千烛吃干抹净吞入腹中,而且就是现在。
夏沐濋扬起手臂,衣袖从岳千烛的手指间抽出,他身体压过来,靠近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不断拍打她的耳垂:“今晚,为夫肯定会证明,是你好吃还是我好吃。”
······
“你溜去哪了?”
贺寒嘉刚刚从流芳殿出来,还没来得及跑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谁给拎起来。她心虚,只能干笑着转身:“嘿嘿嘿,哥哥。我,我就是去了茅厕。”
“是吗?”贺寒生松开贺寒嘉:“我可不记得流芳殿还能做茅厕。”
贺寒嘉继续嘻嘻笑着,指着不远处说:“哥,来人了。”
贺寒生懒得与贺寒嘉计较,只要她没有捣乱,他就万事大吉了。他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等人影再近点才看清来的人是陈致。
贺寒生站到贺寒嘉身前,问道:“陈领军不是在宫门口守着吗?来这做什么?”
陈致看到贺寒生身后的贺寒嘉蹦蹦跳跳的与自己打招呼,视线转移到贺寒生这处说:“末将是来通报贺将军,宫门口西南方向有异动。”
······
殿内继续热闹着,可是现在的热闹可就有些强撑着的意思了。现在酒足饭饱,互相吹捧也到了极限,只要圣上宣告解散,在座的各位都可以立刻离席。可是坐在上面的九五至尊就是不喊停止,硬生生让大家伙再继续热闹下去。
夏沐濋与岳千烛不动声色的亲密了一阵,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将视线投向对面的薛清平处。从宴会开始到现在,薛清平除了给圣上请安和接受各位大臣的寒暄,就一直与夏恪信在攀谈。不仅如此,成益侯苏逢磊今日意兴阑珊,与众位同僚只是说了两句话就一直坐在薛清平的案几后,与他推杯换盏。
岳千烛一杯酒下肚:“沐濋。”
夏沐濋收回视线看着她:“嗯?”
岳千烛双颊微红,显然也已经撑不住与圣上一同扮演平安无事的假象:“今晚会不会发生你一直担心的事?”
薛清平调兵入宫,逼宫圣上。外面都是夏沐濋得到消息后,以防万一的部署。
夏沐濋收起她的酒杯,将准备好的解酒汤放在她面前:“你喝多了。”
岳千烛摇头,双眼迷离的看着身前的醒酒汤,淡淡的说:“这酒喝不醉的,它只会——”
“各位吃好了吗?”夏艺青长公主再次站出来,微笑,端庄,张弛有度:“今晚还有一个好东西要给大家看。”
怪不得年宴还没有结束,原来还有重头好戏。
岳千烛的面色伤悲,端起眼前的醒酒汤直接喝下,对夏沐濋说:“酒,会让在场的所有人意识越来越清明,但是手脚更加无力。”
“各位大人,今夜注定无眠。”夏艺青主持着这里的一切:“来人,请将圣上为大家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说完,流芳殿的大门打开,紧接着就出现万里公公的身影。怪不得今晚一直不见万里公公,原来是去准备好东西去了。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更多的人是期待,而其余人则各怀鬼胎。
“药是我下的。”岳千烛低头,双手撑着:“我是第一次给别人下药。”
万里公公的身后是四名武将,他们的手里都端着托盘,托盘上凸起的东西被白布盖着,神秘至极。
“没办法。”岳千烛很是痛苦:“圣上的旨意,我不得不听。”
流芳殿的大门紧闭,殿内热闹的很,没有人意识到大门在外面被人紧锁。
“圣上拿你来威胁我。”岳千烛摇头,终于忍受不住心底的恐惧,喃喃道:“圣上还拿他的性命威胁了长公主。”
万里公公走到殿前,向圣上行礼后,转身面向众臣,与他一同转过来的还有四名武将和他们手里的东西。
岳千烛猛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托盘上的东西,她下意识紧紧抓住夏沐濋的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记得,圣上说:“明晚的年宴,就用血流成河来祭奠朕的芝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