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章 挪动
一嫁给秦小妹父亲时周伟珍收到的彩礼不算多，但也有十块钱；二嫁到牛家庄时多些，足足收了五十块。
老牛家当时就想找个没有生育问题的女人传宗接代，已经生育过一个女儿的周伟珍相当于是卖给他家的。
两家提前说好打不走骂不跑，不生儿子绝不罢休。
新媳妇有这样的觉悟，老牛家十分满意。
可因为拐卖妇女名声不好，周老大借此狠狠敲了他家一笔，他家老太太怀恨在心，之后的生活里没少磋磨周伟珍。
没想到自己受苦受难十年才换来的五十块钱最后也没留在自己家，兜兜转转竟然落在了秀珍母女手里，周伟珍气的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头发，看起来活像秦金宝的奶奶。
她和秦金宝倒霉，她的三个闺女过的就好。
和周伟珍离婚后，秦向国找大队部反映，希望大毛、二毛姐妹俩能从自家猪圈里搬出去。
毕竟他都已经和孩子娘没关系了，没义务继续收留两个女娃。
大队长没同意，因为两个女娃知道自己要被赶走，拿着刀双双跪在大队部不肯起来。
大毛说秦家人都对不起她，放任秦大虎欺负她，她住在秦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谁赶她走她就吊死在谁家门口，说着就举起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闭眼就要往下剌。
看她那样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大队长吓得手直打哆嗦，根本不敢赌这小娃能不能狠下心吊死，忙不迭捂住秦向国的嘴，勒令他以后不许再说要赶人的话。
独立生活逼迫姐妹俩必须要独立思考，没有了母亲歪理的影响，她们清醒的意识到人生转折的重要节点或许就在当下。
大溪沟村的生活很好，比把女人当货卖的牛家庄要好；也比规矩大，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周家庄要好。
离开母亲留在这里，姐妹俩完全可以独立生活，用不着非要去攀附别人。
劳动很辛苦，但至少付出就有收获，只要收起不劳而获的心思，踏实干活儿，吃饱饭不成问题。
从前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姐妹俩一直以为有了弟弟生活就会变好，可后来弟弟是有了，家却没了，整个村子都没了。
虽然短暂的一生没什么幸福的时刻，但那是姐妹俩生平第一次吃到颠沛流离、无处可去的苦，堪称刻骨铭心。
后来母亲不甘心贫苦，带着她们找来大溪沟村想要投奔大姐。
又一次以为日子要好起来了，姐妹俩不止一次和母亲一起说大姐坏话，希望大姐迫于压力能把她们接去一起生活。
可结果呢？那段黑暗的日子大毛甚至不愿意回想。
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泼她冷水，告诫她人这一辈子除了自己这双手，什么也靠不住。
觊觎别人的劳动所得，妄想不出力过上好日子是极不现实且愚蠢的。
她们姐妹没有读过书，人生的老师也只有母亲一个人，这些年因为盲目信任她的歪理邪说、受她的控制指使，干了许多傻事，受了很多伤害。
现在终于通通都解脱了，姐妹俩一点没有离开母亲的恐惧，只觉得轻松。
余下的人生她们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虽然因为弟弟是个才三岁就敢杀人的传奇罪犯，姐妹俩在这村儿里注定没有朋友。
但受人白眼也比卖给人家当生育工具、忍饥挨饿要强。
并不为此感到伤心，就好像从没有过母亲和弟弟这两个人似的，大毛和二毛转天就又上工继续干活去了，瞧着比以前还卖力呢。
可笑一无所知的周家三兄弟还打着两个女娃的主意，想用那点淡薄可怜的亲情哄骗她们回去当免费的劳动力、换取彩礼钱。
能不能如愿暂且不说，大毛二毛如今待在大溪沟村，只要她们不搞幺蛾子闹腾人，周家三兄弟想不顾她们的意愿强行带人走，李祖富是绝不会答应的。
这也是大毛二毛以死相逼，执意要留在大溪沟村的主要原因。
只有在这里，在李队长的庇护下，她和妹妹二毛才能安全顺利的长大，和所有人一样平等的活着。
被母亲扔掉的几个野鸡蛋恰好滚在草地上没有摔坏，大毛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送去给了差点儿被弟弟金宝害掉一条小命的妹娃。
不是不爱吃鸡蛋，也不是菩萨心肠，大毛这么做单纯是想表明立场，尽量把自己姐妹和母亲、弟弟分割开来，希望这么做能少受些排挤。
也亏得姐妹俩遇上的是秀珍。
收下鸡蛋，她立刻就明白了大毛二毛的意思，表示不会将母亲和弟弟犯下的罪孽强按在她们身上，为难小娃儿。
离开母亲以后，大毛开始像个大人一样思考事情，她送完鸡蛋也没急着走，笨拙的关心了几句妹娃的身体。
正说着，李祖富从外头进来，他是来送钱的。
不能法办秦金宝这个畜生，大队长心觉愧疚，他这回来不仅带着钱，还准备把妹娃接到家里去照顾。
“你自己身子骨也不好，娃娃夜里离不了人咋吃得消？还是挪到我家里去吧，你婶子这几天就不上工了，帮你照看点儿孩子。”
叠放整齐的票子放在秀珍手心，李祖富身后跟着来帮忙挪人的秦小妹和钱大娘，刚才那显然不是客气话，是真要挪人去家里养着。
心里明白这事儿队长已经尽力做了，放任秦金宝这小杂种逍遥法外也不是他的错，秀珍捏着钱，一瘪嘴，扑通一声就给李祖富跪下了。
“哎呀！干啥呢嘛！快起来！”李祖富皱眉，秀珍这一下子能听到响，人都瘦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不会说漂亮话，秀珍两眼含泪憋了半天，索性直接给李祖富磕了一个。
这些天积攒的疲惫与委屈全都爆发出来，秀珍趴在钱大娘怀里无声痛哭。
世上人对母亲总是苛刻，孩子面前，连大哭大闹都是错处。
利索收拾好母女俩不多的生活用品，秦小妹连娃带被抱在怀里，钱大娘则是满眼怜惜的扶起秀珍，感受着她轻飘飘的份量，心酸不已。
“幸好还赔了点儿钱，明儿个让你庆春兄弟带你上公社去，给娃买些肉和奶粉回来补补。
虽说娃儿重要，可也不能累垮自己身子，你就先听话住到队长家去吧，这两天别来豆腐房了。”
做豆腐是苦活儿，秀珍现在这个身体状态，还是歇一歇的好，累垮了还是娃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