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萧承钧大婚前几日,晋武帝便发觉自己出现了咳血之症,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隐约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仁曦,仁曦!公主呢!”
徐全听到动静,赶忙奔入殿内,扫了眼看似被吓得不轻的云嫔,随即走近。
“皇上!奴婢这就叫太医来。”说着转身就要去唤人叫太医,还未离开,却被晋武帝及时叫住。
“去叫仁曦!快!”
“皇上……”
晋武帝一把推开想要上前的云嫔,双目充血似的红。
等到姜未眠接到皇上口谕进宫时,太医正在殿内给皇上诊脉。
她拄着拐杖坐在了外殿,无意间瞟了眼与她分外相似的女子,面无表情。
候了约莫半个时辰,太医们才从殿内出来。
说来也怪,皇上病倒后,拒绝了太后的探望,拒了贵妃贴身服侍,偏偏宣了宫外的仁曦公主进殿。
“皇上如何?”姜未眠拨了拨茶盖,随即放下。
随着铮的一声轻响,太医们不知怎的,总觉得面对眼前这位公主,竟比面对皇上时还要害怕。
迎面好似涌起了一股骇人的气势,直压得他们抬不了头来,也起不了身。
“皇上是……服食丹药过多,才导致的气血不调,好生调理一阵子,也就没事了。”一名太医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说完之后,壮着胆子抬眼去瞧这位公主,却意外地瞧见仁曦公主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
“气血不调?那以后就由陈太医来负责皇上的身体,如果再出差错……”
一声拐杖落地发出的声响,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心,差点让他直接晕过去。
真是奇了怪了,从前怎么没见这位公主,如此的渗人。
姜未眠一直待在宫内照顾着晋武帝,说是照顾,贴身服侍的却是那位云嫔娘娘。
临近傍晚,晋武帝方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瞥了眼榻前的女人,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仁曦。
“仁曦……”
见他一睁眼就在找公主,云嫔赶忙柔着声道:“皇上莫急,公主就在外面。”
浅浅的音色刚落下,拐杖拄地的声音随之传来,不多时,就见姜未眠出现在了寝殿门口,惯常地扬起嘴角,笑着靠近,“皇伯伯,仁曦就在这儿。”
晋武帝努力地坐起身,挥开云嫔的手,让她出去,待到殿内只剩他和姜未眠两个人时,晋武帝不禁朝站在榻前的人伸出了手。
“仁曦啊,你怎么都不进宫,来看皇伯伯了。”
“瞧皇伯伯说的,仁曦这不就来了么,只是啊,仁曦一进宫下意识地就想奔未央宫,只可惜那儿,什么都没了。”
正要覆上她手背的那只手微顿,随即慢慢地收了回去。
“你是因为皇后才不愿进宫的?”
姜未眠默然不语,事情到了这一步,随他怎么想好了。
“皇伯伯还是要早点好起来才行,皇娘娘一死,总不能叫仁曦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啊。”
姜未眠说的情真意切,只是那张淡漠到极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起伏。
“仁曦是不是觉得,是朕逼死了你皇娘娘。”晋武帝隐约发现自皇后死后,仁曦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也难怪他会往这方面想了。
“仁曦从未如此想过。”
他不是逼死了皇后,他是动手杀了皇后,杀了他的结发妻子。
如果不是看穿了他的狠心,想来娘娘也不会走的那般决绝吧。
多年夫妻,竟无丝毫的信任,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可悲。
她说是这么说,但晋武帝明白,她很有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从那之后,开始装病。
“仁曦,是不是在谋夺皇伯伯的江山。”
一句话令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呼吸都不禁轻了三分。
姜未眠倒是没想到他会开门见山地这么问,抬眸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仁曦从未有此想法,皇伯伯的江山依旧是皇伯伯的。”
不管爹爹究竟知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她相信,就算爹爹知晓了,也不会去动他的江山。
改朝换代,历来总免不了流血牺牲,爹爹虽带兵打仗,但他其实是最怕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晋武帝的顾虑永远都不会发生,如果他是因为这个,与处月王里应外合,那真是选错了方式。
“知道么,你啊,认真起来的时候与你父亲一模一样。”
见他主动提及父亲,姜未眠紧了紧攥在手里的拐杖,面上仍无半分情绪波动。
如今还提她父亲作甚,难不成他开始忏悔了?
现在忏悔,又有什么用。
忏悔了,她父亲就能复活么,她的母亲就不会那样屈辱的死去么。
“他是个……好将军。”
姜烨太优秀了,不曾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之前,他是觉得此人可以深交,将边境交给他,放心。
但是自从他得知了姜烨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后,他便怎么都喜欢不起来那个人了,尤其是在他娶了瞳儿之后。
那本是自己的女人,却被他夺走,是不是终有一日,他身下的这张龙椅也会被他夺过去。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比起能文能武的姜烨,他什么都不是。
没有显赫的母族,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领,还要处处受人牵制,而姜烨就不同了,他样样都比自己优秀。
如果有一天,他的身份暴露了,甚至可以想象到所有人拥护着姜烨上位,将他从龙椅上赶下来的情景,事实上,他也曾不止一次地从这种事情中惊醒。
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人死了,方松了口气,但是噩梦却依旧没有停止。
因为那原本早已失踪的姜未眠又回来了,她就像是姜烨的另一重影子,时时刻刻地飘荡在他的四周,让他一遍遍地回想起十多年前,就在姜未眠出生那一年,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士说的话。
他说,这个孩子会颠覆他的王权,夺走他所珍视的一切。
所以他才会在她还未出生之前,送去了堕胎的汤药,谁曾想,她还是出生了。
得知是个女孩儿的时候,他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直到他在春猎中看到,她驯服白虎,摆平瘟疫,收服处月,那股胆战心惊又渐渐聚拢在心头,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即便是个女孩儿,也会如预言那样,否则,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从万人坑中爬出来,她是恶鬼,是带着几万将士英魂复活的恶鬼。
要将他的江山彻底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