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蒲卫海果然如约,在庄园内摆了一张桌子,在上面放满了银两,死士们排着队来领取各自遣散费后,一一离开了庄园。
此时,蒲子轩依然远远地躺在院内一棵香果树树梢间,默默地看着那些脱下了披风的死士,发现他们也都不过是一些身材健硕的贫农模样,待一一离去之后,庄园由喧闹变得冷清。
此时,三架马车已在大门外等候,要离去的尚有蒲卫海、张大辉和宁晚秋三人,由于张大辉已经失去了净化之力,那消瘦的身子骨也扛不起什么重物,便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蒲子轩团队中的几人和宁晚秋搬运行李,活脱脱一副正在监工的地主模样。
待行李搬运完毕,宁晚秋和张大辉各上了一辆马车,蒲卫海站立在门口,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远方的蒲子轩。
“子轩,爹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蒲卫海挥挥手,朝蒲子轩高呼道。
蒲子轩面带窃笑,不想让别离气氛太浓厚,便故意戏说道:“爹,我就想说,我已经过惯了公子哥儿的生活,你可要好好经营集团,别让我成了穷光蛋啊!”
“切,这臭小子,还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蒲卫海自嘲一句,心情却顿时大好,高声回应道,“你就放心吧,在整个中国,除了慈禧太后,怕是没几个人比爹更有钱了!”
蒲子轩随即开心地挥挥手道:“知道爹最厉害了,那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你了!”
“好,保重!”说完,蒲卫海也不再多言,与另外四人作别后,径直上了最前一辆马车,招呼车夫领着三辆马车徐徐离去。
若是站在门口看去,马车很快便会拐入树丛中消失,可蒲子轩此刻身处高处,将那三辆马车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一直目送其抵达遥远的尽头。这一次,蒲子轩没有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心中却无比敞亮起来。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
待终于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了,蒲子轩才飞身下树,慢悠悠走到四个同伴身前,道了一句:“这下,安静了。”
祝元亮是见证过八年前那场离别之人,笑问道:“需要我送你一把弹弓安慰安慰吗?”
“留着自个儿打鸟去吧。”蒲子轩轻轻在祝元亮背上锤了一拳,又轻叹道,“只是不知道,这场寻找《混月诀》碎片的旅途,怎么越来越漫长了?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十四年前,我们豪情万丈于桂平起事时,又何曾想到了今日的尽头?”苏三娘沧桑一笑,问道,“若果真觉得漫长,那你们还要不要找下去?”
“要,当然要!只是,我们不能再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了……”蒲子轩思忖片刻,转而问陈淑卿道,“小九,那八块碎片,我们到目前为止才获得了一块,剩余那七块,现在都在何处呢?不如,今日就一次说个明白,咱们也好合理规划规划路线。”
“也罢。”陈淑卿道,“只是,目前七块碎片,应该都有主人,所以并非一直静止不动,而且碎片在全国版图上太过遥远,我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自然是个小问题,众人便静静等待陈淑卿盘腿凝神,慢慢感应。
“嘿,果然,有一块碎片,已经到达了昆仑山一带,想来,那必然是新天地会的人,已经将何掌门那块据为己有,迫不及待要去昆仑山寻宝了吧……”陈淑卿并未睁开眼睛,又继续道,“剩下六块中,我目前只能感应到五块,包括旱魃所在的甘肃、犀渠所在的河南、黑山老妖所在的江西,此外,陕西、山东境内各有一块,只是不知在何人手中。最后那一块感应不到的,应该是在长城以北,因为长城是可以隔绝妖气和净化之力的建筑。”
“什么?长城以北的妖气无法感应?”蒲子轩纳闷道,“这么说来,长城不只是普通的军事防御建筑,还有这么奇特的作用?”
陈淑卿解释道:“不错,先生跟我讲过,妖怪和人类的历史,同样漫长,自秦始皇开始,国人便意识到了北方不断有妖怪南下中原,遂请净化使者帮助修筑长城,将他们挡在北方。我们的正史中,虽几乎完全没有妖怪的一席之地,然而历朝历代帝王将相,却深以为然,不断加固长城,也正是为了不断补充周期性褪去的净化之力……”
听到这里,祝元亮已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插话道:“哈哈,蒲子轩,我早就说过,长城这类巨型工程的修建,远非你那些什么杠杆、滑轮可以办到的吧?现在陈淑卿可为我证明了,我才是对的!”
“你闭嘴,你才二十岁,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蒲子轩反驳一通,又对陈淑卿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聂小倩说过,那妖皇哥垛是个北方来的外来妖怪,是趁着清军入关时闯进来的,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陈淑卿道:“那些年,长城一带究竟发生了何事,先生也并未得知,因此我也无法告诉你答案。但我知道的是,清军入关时,先生才五岁,而直到先生七十五岁去世之前,这七十年间,妖界在华夏大地上异常猖獗,被他们自称为‘南下繁荣’时期。最后,这个‘南下繁荣’随着哥垛的封印,便被先生终结了。”
蒲子轩心中燃起了一股激情:“有意思,居然有这么一段连博学多才的蒲松龄也不知道的历史,那么,若是我们一路走下去,一定可以解开这个谜团的,对吧?”
陈淑卿笑道:“所以我说,北方的妖界势力,可远非这南方可比。可惜,我们旅行了这么久,也不过在南方打转,若是论下一站,我说去甘肃找旱魃,你们同意吗?”
祝元亮当机立断道:“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浙江完了便去甘肃,我同意!”
蒲子轩也点头道:“我说过了,来浙江见过爹了,便去甘肃,同意。”随即问孙小树道:“小树,你也说过,来浙江了了见婶婶的心愿,便愿意和我们同去甘肃的,对吧?”
孙小树则犹豫不决道:“可是,婶婶现在下落不明,但因为红夜叉与黑山老妖有着复杂的关系,我甚是怀疑她们去了江西,而且,江西更近一些啊……”
苏三娘也站在了孙小树一边:“若是去江西,我一百个同意,因为,干王和堵王皆打算将陛下带往江西,我答应击败红夜叉之后便去与他们会合,各位,若陛下一日不得安稳,我也一日无心去全力讨伐妖界啊!”
见队伍又出现分化,蒲子轩苦笑道:“哎呀呀,这下是甘肃帮与江西帮三比二了,按道理,少数服从多数,可是,小树与三娘心有旁骛,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啊,这可如何是好?”
正左右为难时,突然,附近木屋传来“咚”的一声,将五人从讨论中拉回。
这种声音,像极了利箭射入木头的碰撞声,苏三娘率先警觉道:“怎么回事?这庄园中还有其他人?”
蒲子轩也一头雾水道:“不会吧?爹他们都走远了啊……去看看怎么回事?”
五人随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只是,在那木屋墙上,果然有一支利箭插入,还钉着一张什么纸质东西。
五人赶忙走了过去,陈淑卿将箭矢拔下,见那是钉的一张卡牌,随即取下。
卡牌上,画着一个西方小丑的图案,并写有“JOKER”字样。
“这是啥玩意?”众人纳闷道。
五人中,只有蒲子轩认识此物,惊道:“这种牌,叫做扑克牌,在洋人中甚为流行。爹曾经给我寄回过一套,我虽不懂玩法,不过,觉得特别新鲜,便拆开来看过,其中就有两张上面,画有这种图案!”
陈淑卿分析道:“那么,能拥有此物的人,没准和令尊有些什么关系。”
蒲子轩将卡牌从陈淑卿手中拿过,端详一番,又翻过面来:“嘿,这上面写了些字,我看看……‘欲寻红夜叉……和聂小倩……便来江西’……”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苏三娘又从蒲子轩手中抢过卡牌,端详后道,“果然提到江西!不过,这些字,书写笔锋甚是奇怪,像是洋人勉强画成,比如这个‘聂’字的偏旁‘耳’字,中间只有一横,国人,是断然不可能犯如此低级错误的。”
“啊,我明白了!”蒲子轩率先露出释怀的表情,“知道那两个女妖下落的外国佬,除了珍妮,还能是谁?这摆明了,是她来给我们报信,让我们去江西找人。”
苏三娘一怔:“可是,她不是已经成了红夜叉手下了吗?为何要帮我们?”
祝元亮道:“谁说是在帮我们?为什么不是让我们去江西,同时面对两个妖王,好一举消灭我们呢?”
蒲子轩回忆起昨夜追击珍妮的一幕,疑惑道:“我见过那珍妮一面,虽她成了叛逆者不假,但究竟是否心甘情愿为红夜叉做事,谁又知道呢?”
孙小树问:“可是蒲哥哥,之前那些妖怪,无一不为红夜叉卖命,可有例外吗?”
蒲子轩道:“确实没有例外,不过,我在与红夜叉对阵时,红夜叉说过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实在耐人寻味。那老妖婆当时将我爹拉至我的身边,企图将我快速妖化,被我雷电击中后,便怀疑我已经成了叛逆者,还说,珍妮刚被妖化时,也是不服她的。”
陈淑卿也思绪万千道:“确实,若珍妮死心塌地为红夜叉卖命,那为何不在劫走聂小倩时,顺便将小树你和宁晚秋杀死呢?那时的她,轻而易举便可以做到啊!”
蒲子轩半开玩笑道:“可惜啊可惜,我当时没有被妖化,不然,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可以告诉你们答案了。”
苏三娘也不再纠缠此问题,恢复了潇洒道:“呵呵,有意思,我还真好奇起来了。行,反正我也要去江西,便顺便寻找珍妮的真相吧!各位,意下如何?”
这一次,无人再表示异议。
于是,苏三娘咧嘴一笑,说了句:“那么,江西见。”冲祝元亮单独抛了个媚眼,便再次上演了先行离队的好戏。
身后,祝元亮愣在原地:“啊啊啊,这女人,从来不考虑后勤补给的吗?”
蒲子轩大笑道:“怎么胖墩,你还没习惯吗?”
……
三日后,江西一座昏暗的城堡大殿内,一个身穿白袍的妖艳女子,正站在高台上,背身对着大门。
台下两侧,十个姿态各异的人型妖怪,正分列两侧而坐。见了大门外徐徐走入一个身披披风、肩扛又一女子之人,兴奋地龇牙咧嘴起来,冲来人露出无礼的笑声与吼声。
来人摘下披风头帽,露出一头金发,正是失踪已久的珍妮。
珍妮将肩上女子扔在地上,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聂小倩。
珍妮对台上白袍女子正声道:“红夜叉座下影尊者珍妮,特来求见黑山老妖。”
听到此话,两侧十个妖怪,顿时更加起哄起来。
“啥?黑山大王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哈哈,怎么是个洋美人?红夜叉还真有品位啊!”
珍妮眉宇稍皱,却忍耐着一声不吭。
台上白袍女子转过身来,悠然道:“抱歉,我们的创世者不太礼貌,还望洋美人多担待担待。至于黑山大王,有些要事要办,已经离开了此地,前往安徽。本来嘛,我也要一同前往,不过,听闻红夜叉特使来访,黑山大王特让我接见后再去。”
“那,敢问阁下是何人?”
“黑山大王座下军师,画枭是也。”
珍妮淡然一笑:“你就是画枭?红夜叉说你脸色青翠、牙如锯齿,有何必要变作美人模样?”
“啊,那个嘛……我就是喜欢女人皮上这股香味,人越美,皮就越香,啊查查……”画枭鬼魅一笑,伸手抠住自己脸庞中部,将面皮往两边拉扯。
待人皮扯下,画枭露出本来面露,果然是一副脸色青翠、牙如锯齿的恐怖模样!
画枭瞅了瞅地上的聂小倩,恢复了男人的声音道:“哟,这不是聂小倩吗?她便是红夜叉送来的礼物?红夜叉,还真是大方啊,啊查查……”
珍妮笑道:“不错,不过,现在,你还不能拿去,红夜叉说了,要黑山老妖同意结盟,她才愿意正式相送。”
“结盟?红夜叉,怎会沦落到与我家大王结盟的田地啊?啊查查……”在画枭的领头下,众妖怪一同哄笑起来。
“行了,珍妮,你远道而来,先去好生休息休息吧,结盟之事,我看,不是个难事儿。妖界众王,就应该互相支持嘛,不是吗?啊查查……”
画枭伸手一挥,那城堡的大门,便徐徐关闭起来,只留下漫天的妖气弥漫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如鬼如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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