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人自称姓谢,说是到这边来出差的。
原本他还有一个同事,是跟着一起来的,可是这同事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眼下他一个人回不去,所以就想找个地方落脚,等等这个同事。
钟叔这个人比较朴实,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就留这个姓谢的中年人过夜。
这个中年人当时客气了几句,刚想答应,突然就见一个硕大的黑影在他眼前闪过,等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眼前的石桌上面蹲了一只硕大的狸花猫!
大壮当时浑身的毛已经炸起来了,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嘴里也一直发出阵阵低鸣,意在恐吓。
因为当时这中年人跟大壮离得太近了,钟叔特别担心大壮伤人,于是立刻就攥住了大壮的后脖颈,然后训斥他,不许放肆。
可是大壮却出乎意料的叛逆,身子挣扎的厉害,连钟叔这样的庄户人都有点儿攥不住它了!
那中年人也是个知行识趣的,他当时就冲钟叔笑了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中枢特别不好意思,还想要挽留。
可那个中年人已经小跑着溜出了院子,钟叔追到门口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当时大壮还在挣扎着想要去追,钟叔气的又捡起了之前的链子,想要给大壮系上。
可是大壮现在体格越来越大,钟叔根本就摁不住他,一个不留神,大壮就直接挣脱了,然后跑的无影无踪了。
我跟师父当时也住在这个村子里,我记得大概是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师父突然间就坐起来了。
当时我们爷俩盖一床棉被,师父一起来凉风就灌到被窝里,我也就跟着醒了。
原本我以为师父是要去上厕所,可是他却一样不差的穿好了衣服鞋子,然后凑到我耳边嘱咐我,让我待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也不许出去看。
我当时还以为是外面来了脏东西,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出去看热闹。
但师父摁住了我,说外面来的不是脏东西,是阴差,也就是我们之前听说的黑白无常。
一般只要有黑白无常出现的地方,那就证明这个地方肯定是要死人了,他们是来勾魂的。
可这个村子没听说你家老人病了,也没见有准备后事的,那这黑白无常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并且黑白无常来勾魂的话,来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干什么?
但是不等我细琢磨,师父已经走出了厢房,把门给关上了。
大概等了5分钟以后,我就听见师父打开了外面堂屋的门,然后说了声尊使有礼。
接着师父就把门给关上了,并且从堂屋里面传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男人就算是没见面,光是听他说话都透露着一股笑意,仿佛你能够从他说话的腔道里判断出,他是在笑着跟你说话的。
师父跟他问好了以后,他没有回礼,而是直接跟我师父说:小道士,你得帮帮我。
按理说阴差的身份远在道士之上,法力也在道士之上,断不可能有阴差找道士帮忙的道理。
师父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回了句说尊使请讲,但凡小到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然后就听到男人提到了钟叔。
他提的是钟叔的全名:钟建民。
原话是:两日前,钟建民阳寿已尽。老范奉命去拿他的魂魄,然后就没了消息。
钟建民现在仍然活着,那就说明老范并没有收走他的魂魄。
但老范也没有回地府报到,甚至没有和他聚齐。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后来他白天去了钟建民的家,在院墙外,发现了老范的链子和镣铐。
这链子和镣铐是专门锁魂用的,老范从来不离手,怎么会丢到凡人的院墙外呢?
于是他就装作凡人进了钟建民的家,也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钟建民的家养了一只十分凶狠彪悍的大猫。
也不知道这大猫平时都吃了什么,竟然有了山君的气势,即便是他看到了,都不自觉的害怕。
当时他立刻就跑了,但没想到这大猫竟然追上了他,并警告他,如果不想做他的伥鬼,就不许再到钟叔家里去。
不然,他就像之前吞掉老范一样,也要把他一并吞掉!
这里先解释一下什么是山君,什么是伥鬼。
山君指的就是丛林中的老虎,而伥鬼取自成语为虎作伥。
老虎是纯阳之体,在林中称霸,动物鬼魂皆畏惧。
凡是被老虎吃了的东西,就算是变成了鬼魂,也要成为老虎的奴仆。
这也是成语为虎作伥的由来。
可中枢家的大壮是只狸花猫,怎它他也能够有老虎的本事吗?
我这边正想着,就听师父那边已经答应了这个男人,说一定会尽力的去试一试。
等到师父把这个人送走,一直也没有听到这个男人的表述中,联合之前他说的老范,以及所回应的链子跟镣铐,突然纳过闷儿来,他说的老范,就是黑无常,范无赦!
然后就是一直笑眯眯的说话的男人,就是白无常,谢必安!
师父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见我还醒着就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也睡不着了。
我当时特别兴奋的点点头,我说刚才那个人就是白无常吗?
师父说是的,他是找不着黑无常了,也没有把该死的魂魄勾走,没法向地府交差,这才求到我们这里了。
也幸好师父跟钟叔是挺熟的,天一亮,吃过早饭以后,我们就直接去钟叔的家了。
我们当时过去的时候,大壮没在家,应该是又跑着出去玩儿了。
当时我跟师父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们两个也挺怕大壮的。
钟叔看见我们来了,很热情的邀请我们进去喝茶,还给我拿了一些他晾的白薯干儿。
在聊天的过程当中,师父就假装不经意的提到了大壮,于是钟叔就给我们讲了之前他家里面进贼的事儿。
其实听得出来,钟叔虽然有时候很嫌弃大壮,但是话里话外的还是能够听得出来,他是很喜欢大壮这个伴儿的。
钟叔因为家里穷,一辈子也没结婚,有大壮这么个伴儿陪着,他的生活就显得没有那么枯燥了。
钟叔这个人朴实,我跟师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跟他说实话,总觉得十分的不忍心。
但是人到了该走的时候,就得立刻到地府去报到,不然灵魂在阳间停留的时间过长,很容易被这世间的阳气以及日光给消耗掉。
到时候一旦三魂七魄不全,连鬼都做不成,就没有办法去地府报到了,那个时候地府也不会收了。
想到这里,师父还是开了这个话头。
师父跟钟叔说,您这院子里的粮食,我都买了,您看需要多少钱?
钟叔当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扭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粮仓,估算了一下,说2000块钱差不多了。
师父点了点头,说2000块钱也能把身后事置办的体体面面的了。
这话一出口,钟叔就更懵了!
他当时还以为我师父可能是要死了,立刻伸手过来,握住我师父的手,说道长,您这是……
师父当时笑着摇摇头,然后举起了钟叔的这只手,然后搭在了他另一只手的脉搏上。
师父说,您能摸得到脉动吗?
话音刚落,就见钟叔一脸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脉搏处,说是啊……怎么摸不着脉呢?
也因为头一次如此专注的盯着自己的胳膊,钟叔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身上多出了很多青青紫紫的痕迹,以及黑黄色的斑块。
他是村里面长大的,他太知道这些斑块是怎么来的了。
这不就是他在帮助村里人办丧事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老人身上的尸斑么。
钟叔在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五官已经皱到了一起,明显是要哭了。
可是他望了我们半天,眼泪也没有掉出来。
道理很简单,因为钟叔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又怎么可能流眼泪呢?
之前师父在村子里面给别人驱鬼辟邪,已经出名了,钟叔是知道我师父是有本事的。
所以当下那一刻,他也知道我们师徒俩此次来的目的了。
师父把之前白无常过来找我们的事儿说了,钟叔也想起来,之前有个一身白衣来家里面借水喝的人。
原来那个人就是白无常,谢必安。
我们这边正两相沉默着,突然就听噌的一声,大壮嘴里面叼着一只兔子冲进了门!
见到我跟师父的时候,大壮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兔子,然后尾巴瞬间炸起,绕着我们转起了圈儿。
我知道,大壮这是知道来者不善,准备向我们发起进攻了。
钟叔这个时候突然站起来,走到大壮跟前,然后扑通一声,朝它跪下了。
大壮明显是被钟叔的这个举动给吓了一跳,它立马就收起了尾巴,然后前面两个小爪子抬起来,扒在了钟叔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脑门去蹭钟叔的脸。
钟叔应该是此生第一次受到大壮这样温柔的礼遇,眼神里有惊喜,也有羞涩。
但最终,还是把大壮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