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萧钧待要擎长剑,破妖邪,突听秦胭呻吟一声,斜眼一看。
只见她浑身白霜尽染,小脸煞白,轻轻一颤,几粒白霜从她弯弯的睫毛上滚落下来,飘飘荡荡。
此时,她不是痛下杀手的秦胭,而只是个彷徨无助的小姑娘。
萧钧暗暗叹口气,眼见四下黑影翻飞,只好长臂一带,将她夹在肋下,同时猛地暗运真息。
他真气本是修自叶城一脉,孤绝冷傲,充满肃杀之气,但自修出龙影剑意,体内真气便天生带天龙之气。
龙者,阳刚之物,阳刚之极,浩然而刚强,博大而威猛。
此时萧钧一旦运使真气,真气激发而出,便如在冰雪中浇了一盆沸水,只听嘶嘶之声不绝,身边无量阴气便如潮水般退了开去。
不但如此,萧钧身遭方圆丈许陡然变热,一转眼,晚春初夏。
秦胭本来被冻得手脚僵硬,顷刻间浑身发热,如在暖室,脸上竟现出层层红晕,不自禁扭头斜望。
只见萧钧九尺之躯,昂然挺立,身在起伏黑气中,一头黑发随风飞舞,当真神威凛凛,犹如天神下凡,登时心如鹿撞,身子发软,尤其此时被夹在肋下,肌肤相接,仿佛就挨着一个大火炉,更是难以自持,竟然低低呻吟起来。
萧钧身上发出的阵阵炽热,便如烈火一般真切而猛烈,吞吐勃发数次,她便被烧的心里迷糊,不自觉地伸手紧紧搂着萧钧的腰。
萧钧此时正在凝神对敌,那知道秦胭这些心思举止,忽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嘿地一声,纵身飞起,疾挥白夜,一道耀眼弧光直劈那道黑影。
黑影似是知道厉害,不敢硬挡,疾退数丈,萧钧冷笑一声,飞身猛追。
片刻追到黑影身前,待要再挥白夜,陡见黑雾中人影起落,闪烁不定,粗粗一看,竟有十几人之多。
萧钧念头急转,顿知敌人另有诡计,不然绝不至放开后方,任其逃离,他念头乍生,便见头前黑影怪叫一声,双手抱圆疾推。
“嗡!”
黑影手势方成,四周便气息震荡飞卷,仿佛水沸一般,气息裹挟之下,八方天地竟发出尖啸之声,引得群兽吼叫,大地颤抖。
萧钧暗叫不好,先是飞退丈许,接着猛运真气,集全身之力灌注于白夜之中。
他自拥有白夜以来,从不曾倾尽全力,此时一旦倾力,白夜周身登时发出耀眼光芒,这光芒虽也夺目,但内里却朦胧杳冥,模模糊糊,仿佛天地初开的混沌之光,仿佛照耀在浓密深林中的晨曦。
缓缓地,一个鸡子从剑身上绽放,霍然成圆,穿透黑暗,照亮八方。
炉火鼎盛,天地洪流。
秦胭在蕴有天龙之气的炙烤下,本就四肢发热,脑中迷糊,如今一旦萧钧鼓荡全身真气,她顿时便如身在炉中火之上,口干舌燥,浑身滚烫,低呼一声,手上用力,指甲陷入萧钧肌肤里。
正如黑夜吞噬光明,又似太阳驱散幽暗。
一道黑色洪流疾飞,似巨蟒,似长河,而另一边光明如海,凝立如山,山海中一道血光,一道黑气循环往复,在其上一朵红梅冉冉绽放,俏立山巅。
秦胭觉着自己应该是昏过去了,至少是迷迷糊糊,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感觉到让她灵魂战栗的碰撞。
黑暗与光明。
刚猛与阴邪。
浩瀚与幽深。
昏沉中,秦胭微微睁了睁眼,她看见四周光明汪洋恣肆,流淌天地,不见一丝黑,不见一丝暗,萧钧身在中央,凝眸如雪,威严如山,他手中的长剑仿佛燎天之焰不停地喷射着光。
光的尽头则是幽深寂寞,不见其底的黑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四周在低低轰鸣,大地在微微颤抖,秦胭知道,这是飓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征兆。
这风尚微小,但秦胭感觉到了无尽的威严,无穷的冷峻,这感觉就像是面对神只,除了跪拜,只有跪拜。
这一刻,秦胭感觉自己心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尖啸声,怪叫声,轰隆声,震颤声,天地混乱了,八方塌陷了。
秦胭能看到光明与黑暗的边缘,巨石横飞如雨,断树遮天蔽日,一道道光划破苍穹,一道道暗倾斜山间。
就像是大劫来临的末日,就像是乾坤颠覆的开始,秦胭能看到的只有混乱与死亡。
天地大乱,此处独宁静,他的臂弯温暖而广阔。
秦胭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再没有兵荒马乱,再没有荆棘横生。
此时,她想大睡。
但在闭上眼的刹那,她看到落英如雨,天地一片红。
无数的梅花,看不尽的嫣红,将整个山间铺染的一地红霜,红霜所及,黑霜退去。
“这是天地的红妆啊,这是神明赐予的红盖头。”
秦胭的嘴角浮现一丝阴冷诡异的微笑。
阵阵疾风,旋飞不绝,在吹荡不休的狂风中,萧钧夹着秦胭倒飞出数十丈。
身前裂痕处处,入眼树木摧折,一半绿叶盎然,一半枯树残枝,山,像是崩了,又像是染了一场大病。
萧钧皱了皱眉,他未料到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当然,在光明与黑暗碰撞的刹那,他也看出,对方一共是十二个玄冰绝尸合力。
第十二个玄冰绝尸是谁?
对方怎会有如此凝力如一,运转无碍的绝妙法门?
这是神通还是阵法?
萧钧心里浮现许多疑问。
“放下剑,放你走。”
人影飞动,黑衣如蝶,浮浮沉沉的阴雾又卷了过来。
须臾间,十二个黑影各占方位又将萧钧围住。
这一次,他们正大光明。
“你是谁?出来,不要藏头露尾。”
萧钧冷冷一笑,剑眉上扬。
“放下剑,放你走。”
沙哑阴冷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你是姓蔡的,还是姓余的?”
萧钧的声音也如方才一般,充满不屑。
“他……他是余……余荼……”
秦胭吞吞吐吐,仰着头,小脸发白,想来心里十分害怕。
“余荼?”
萧钧一脸疑惑。
“秦二小姐,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可不好。”
余荼呵呵笑了起来。
“我……我不怕……”
秦胭声音微微颤抖。
她说不怕,但抓着萧钧更紧了些,指甲掐的萧钧有些疼。
萧钧不禁皱了皱眉。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二小姐何必厚此而薄彼?”
黑气中人影晃动,一个道士走了出来,他长发覆面,又在黑雾中,看不清容貌,但听声音并不老。
“我……我不认识你,什么新旧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胭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两只眼也冒出光来,看得出,她十分认真。
“二小姐不必激动,此间事,我自然会向令尊说。”
“不要拿我爹吓……”
秦胭还待要反驳,忽觉腰间一紧,阵阵烫热透过衣衫传了过来,一时又燥热,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再也说不下去,仰头一看。
萧钧的眼里有狂躁,有冷酷,弥漫杀意。
“既炼阴尸,即非善类,杀!”
萧钧的声音犹如从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寒风乍起,白夜光明如日,裹挟着风声,斩向余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