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腥气,小……心!”侯敬脸色一变,大声提醒。众人一惊,连忙凝神警惕,飞落过去。
道观很破,院墙倒塌,楹柱歪斜,院中杂草丛生,野兽粪便随处可见,唯有一处院子还算完好,但此时院中躺着几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几只乌鸦在尸体上蹦来蹦去,偶尔叫一声,声音尖利,平添几分阴森。
张华将萧钧二人掷在地上,匆匆向屋内走去,胡不平等人早就进去了。
萧钧被摔得屁股有些疼,咧了咧嘴,咒骂几声,四下打量,瞧房屋塌倒,院墙断成数截,院中一片狼藉,四周剑痕处处,显然发生过极为激烈的打斗,尤其身前一道笔直深沟,穿过墙壁豁口,一直延伸到院落外,怕不有十来丈长。
“神仙打架,果然厉害。”萧钧咽口唾沫,听见屋内传来胡不平声音:“陆师兄,陆师兄,你醒醒……”他声音有些哽咽,想是十分伤心。
“胡师弟,陆师兄他们已经羽化升天了,你冷静冷静。”张华声音淡淡。
“陆师兄、杜师兄他们是被幽冥教杀的,只有中了幽冥之气,尸体才是这副模样。”胡不平声音充满愤懑。
“胡师兄说的对,死于幽冥之气满脸黝黑,双目幽蓝,陆师兄遗容正合此状。”高令的声音仍然十分冷漠,就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
“姓高的真是无情无义。”萧钧心里嘀咕。高令挡着他视线,尸体他也看不清,余光瞧见院中死去的一个道士,双眼圆睁,直盯盯望着自己,果然双目幽蓝,满脸黝黑,好似鬼怪一般,他不自禁打个寒颤,心里发毛,转过头去。
“这里没姜真的尸体,看来陆师兄被杀一事,姓姜的脱不了干系,哼,我就说奇怪,秦雍身为星月宗主,裴老头又风烛残年,他们怎么会万里迢迢跑来东苍江,看来姜真是存心骗咱们的。”
“嘿……咱们走了,幽冥教就趁机杀了陆师兄他们,而,姜真也跑了,这到底是幽冥教勾结星月宗,还是怎么回事?”
“奇怪……姜真只是一个小小的星月弟子,幽冥教怎么会为了他出手?莫非此人身份另有隐秘,而且……星月宗和幽冥教也是誓不两立的世仇啊。”
高令来回踱步,神色不解。
高令走开,萧钧便能看清屋中情状,地上躺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双目幽蓝,满脸黝黑,都伤在心口,一击致命,二人旁边还躺着几个年轻人,死状凄惨,模样与两人一样。
“管他怎么勾结在一起的,改日打上玉衡山,先把秦雍杀了替陆师兄报仇。”胡不平怒哼一声,眼里都是杀气。
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道:“不对啊,大船的事还有许老大的事,姜真说的都不错,他未必就是骗咱们,至于秦雍和裴秀,或许真的在船上,只是离开了,唉!当时大意了,忘了问船上的星月弟子。”
“难怪姓胡的他们和那刘师兄分开走,想来姓胡的他们去捉秦雍,刘师兄去抓许老大。”萧钧听明白了一些。
刘师兄没有杀了许老大,萧钧有些遗憾。
“船尾有个星月弟子,我问过了,秦雍和裴秀没来过。”高令四下张望一眼,道:“姜真……此人既是星月宗弟子,却出卖同门师兄弟,品行可见一般,他说的话,胡师兄你也相信?”他重重哼了一声,看神色十分不满。
胡不平楞了楞,噢了一声,又开始咒骂起姜真来。
萧钧听了一会儿,理清了前因后果。
姜真是星月宗的,他最近去村子里探查的时候被张华一行人捉到,恰好此时陆天波也带着弟子来到这村子,双方见面大喜,便暂时把星月屠村一事放在一边,晚上寻了个道观把酒言欢,待众人想起星月屠村的事,就开始审问,想要弄清星月宗杀人掳尸做什么。
姜真为人看似木讷,实际却八面玲珑,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他一边应付众人,一边细细观察,最后发现陆天波为人自矜功伐,性情高傲,就不住对陆天波吹捧,什么剑宗第一人,三任铁魁首,最后陆天波心花怒放,甚至让张华把他的禁制解开了。
如此一来,姜真如虎添翼,一边对剑宗诸人吹捧逢迎,一边痛哭流涕,自叹身世悲惨,无缘投入剑宗这等名门,反而在星月宗饱受欺凌。
人生如戏,姜真正是此中行家里手。
一番交谈下来,剑宗众人对姜真好感大增,姜真借机说出许老大的藏身之处,又说星月宗宗主秦雍和宗内长老就在东苍江的一艘大船上。
剑宗诸人喝得兴起,闻言便要去杀了许老大,并去向秦雍兴师问罪。
当然,胡不平是喊得声音最大的那一位。
姜真说自己出身星月宗,不忍见自己兄弟被杀,也不忍面对旧主,想留在道观中,并说对陆天波慕名久已,今见陆天波更有天人之姿,恨不得多讨教一些,不愿离开。
陆天波此时已被姜真吹捧得飘飘欲仙,大有汉武帝读《子虚赋》之感,只觉与姜真相逢恨晚,怎会不答应。
胡不平正在兴头上,也不管这些,抬脚就走。
好在张华谨慎,让陆天波一行人看好了姜真,又生恐胡不平有闪失,追了上去,高令与陆天波不过点头之交,自然不愿留在此地,一并去了。
侯敬……他当然更不会留下……
然后,陆天波死了……
“刘觉你怎么不说话?”高令突然望向刘觉,神情冷冷。
“我……我都听……各位师弟的。”刘师兄嗫嚅几声,弓了弓腰,身形越发佝偻。
高令又哼了一声,不过没再说话。
“原来他叫刘觉,看模样他辈分最高,但姓高的怎么对自己师兄直呼其名呢,哼,毫无礼数,没大没小。”萧钧心里暗骂几声。
自从见到刘觉,他就极少说话,就连御剑都弓着腰默默跟在身后,胡不平等人说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萧钧有时觉着用仰人鼻息来说刘觉都是对这四个字不敬。
总之,在萧钧看来,刘觉很可怜。
“张师兄,你说句话。”屋中静了一会儿,高令突然问张华。
张华沉吟片刻,道:“我看倒未必是幽冥教下的手,如今幽冥之气大作,修习幽冥道法的人数不胜数,会幽冥道法的未必就是幽冥教众,而且百年之约未到,幽冥教恐怕也不敢越过莫愁海来咱们逍遥洲,此事……咱们不要妄下定论,至于……星月宗,他们如今江河日下,恐怕没胆子招惹咱们剑宗。”
高令道:“张师兄,星月宗确实未必有这胆量,不过姜真此人十分可疑,星月宗究竟是否参与其中,还是要等抓到姜真再说,至于幽冥教……哼,那些卑鄙恶贼,丧心病狂,毫无信用,又怎会遵守盟约,我看十有八九是他们干的。”
此界地分南北,海通东西,南北二州分别是逍遥洲和大荒洲,中间有莫愁海相隔,幽冥教独占大荒洲,其他各大宗门则都在逍遥洲,南北二州向来不睦,彼此来往不多,尤其幽冥教和剑宗两大宗门,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恩怨延续千年,乃是公认的生死仇敌。
“师弟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张华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凶手究竟是谁,可以慢慢查找,他们既然杀了咱们剑宗的人,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去,咱们总能抓到他们,只是……目前当务之急,并非替陆师兄报仇,而是……”
“当务之急不是替陆师兄报仇还是什么?什么能比此事更重要?”胡不平冷哼一声,神色不快。
“胡师弟不必着急,让我把话说完。”张华沉吟片刻,缓缓道:“陆师兄在咱们剑宗素有人望,修为也高,映照峰两位方师叔之下就数他了,如今他和杜师兄丧命此处,非同小可,咱们要早些知会宗门几位真人,让他们早做打算。”
“这有什么要紧的?还是先去抓……”
“胡师兄,我看张师兄言之有理,此事确实要早做打算。”
高令打断了胡不平的话,胡不平怔了怔,片刻点点头,不再说话。
剑宗一剑四门,大雪山,映照峰,埋剑谷和叶城。
四门势力时而消长,不过大雪山是剑宗祖庭所在之地,对外向以大雪山为首,只是近百年来映照峰方氏兄弟声名远播,又携圣剑之威,隐隐然有领袖群伦之势,就连宗主南山烈也对映照峰另眼相看。
此地死去的陆师兄名叫陆天波,正是映照峰门主方黎川的大弟子。
张华道:“咱们先把陆师兄和杜师兄葬了,然后标好记号,到时劳烦胡师弟陪映照峰的人来走一遭,免得让两位方师叔说咱们大雪山做事不周,咱们一剑四门,同舟共济,这事大意不得。”
胡不平点点头,斜眼望见萧钧直盯盯看着屋里,登时大怒,凶手毫无头绪,他心中郁结,便想发泄。
“我杀了你这星月崽子替陆师兄报仇。”
张华人影一闪,拦在身前,道:“不能杀他。”
胡不平怒道:“为何不能杀他。”
张华笑道:“胡师弟,你别生气,这小子既然是星月宗的,咱们还是把他送到叶城去,毕竟蜉蝣山的事是叶城说了算,如今发生了星月屠村的事,咱们还是把他交给南宫师叔吧,不平……南宫师叔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胡不平打个寒颤不说话了,就像霜打的茄子。
“难怪他在船上不杀自己,原来是打的这主意,咦……大海哥也是姓叶,他会不会是叶城的?嗯……恐怕没这么巧。”萧钧暗暗寻思。
叶大海就是传授萧钧真气修炼法门的高人,至少在萧钧眼里,他是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