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统锜温和地问胡经文:“胡卿缘何反对?”
胡经文原是潜山县监生,正统观念极强,当即大声说道:“靖王不是太祖直系血脉,鲁王才是正统。弃鲁从靖,岂不乱了纲常?”
朱统锜微微有些不悦。当初自己奉鲁监囯为正统,是想得到鲁监囯的帮助,孰知一兵一卒的实惠都没有。自己提出尊奉鲁藩,同时也是对部下的一个试探。不料刚一提出,这胡经文就大声叫好,说自己圣明。搞得自己心灰意冷,只好奉鲁王号令。
唉!这血脉亲疏真得这么重要?自己是庶出的,就真得比不上嫡出的鲁王?朱亨嘉是太祖他哥血脉,就真得不如太祖直系血亲?
“胡卿的看法,诸卿都赞同吗?”
傅谦之、桂蟾二人已被锦衣卫拉拢,自然要为朱亨嘉说话。
桂蟾大声反驳:“太平盛世,重纲常;乱世,重实力。靖王兵强马壮,又有克武昌的大功,最重要的是离咱们近,清军来围剿,随时可以出兵接应咱们。臣以为弃鲁从靖,实乃上策”。
朱统锜想了想:“桂卿之言,亦有理”。
傅谦之笑道:“殿下以为是雪中送炭好,还是锦上添花好?”
朱统锜楞了楞,若有所悟,“自然是雪中送炭好”。
傅谦之大笑:“殿下既知此理,又何故迟疑?鲁王,乃太祖嫡脉,您支持他,犹如锦上添花,不管您如何劳心劳力,他都视为必然;靖王,血脉稀疏,极需得到宗室的认可,您支持他,犹如雪中送炭,他必定会隆重地回报您”。
朱统锜恍然大悟:“孤意已决,弃鲁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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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统锜的使者余公亮,来到了武昌,表达了弃鲁从靖的来意。朱亨嘉大喜,盛情款待了余公亮。
“听说余卿原是潜山县粮里,因为不满知县胡绳祖滥征田赋,才起的义?”
余公亮暗暗心惊:这监国靖王怎么对吾的底细知道得如此清楚?
“臣惭愧,为了五斗米起兵,被鞑子称为‘十亩贼’”。
“可不要小看了这五斗米,余卿为了潜山百姓多得五斗米,毅然起兵,真义士也!吾大明若多几个余卿这样的义士,何愁国祚不兴?”
君臣二人,交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余公亮被朱亨嘉折服。
朱亨嘉封朱统锜为宁王。
按祖制,这朱统锜是封不了宁王的。自宁王朱宸濠叛乱被族诛后,宁藩已无正统,朱统锜只不过是庶出而已。
一个庶出的宗室,能封郡王已是莫大的恩宠。朱亨嘉封他为亲王,没安好心。其一是拉拢朱统锜;其二是将朱统锜提高到和鲁王朱以海同样的亲王地位,有利于挑拨二王的关系;其三是故意打破祖制,为自己将来称帝造势。
“余卿,汝回去告诉宁王,万一清军围剿得太狠,让他率部撤到湖广黄州府蕲州一带,那里靠近长江,孤可以派水师支援他”。
余公亮应喏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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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旗寨在大别山七十二寨中,名气很大。此寨得名于张献忠,崇祯十五年,张献忠入境,史可法“檄山中之豪,多筑寨自守”,张献忠麾军攻寨,万箭齐发,射断山顶众多旗绳,随风飘扬,故名飞旗寨。
朱统锜端坐在寨内龙椅上,温和地问余公亮:“余卿怎么看这监囯靖王?”
“臣观其龙腾虎步、仪容非凡、英明睿智,乃不世出的雄主”。
朱统锜点点头,不是雄主,也克不了武昌。
“靖王怎么说?”
“靖王听说您弃鲁从靖,十分高兴,封您为宁王”。
宁王?朱统锜大喜。自己一个宁藩庶出的宗室,居然也能袭宁王之爵。傅谦之说得没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啊!
“靖监囯有没有说派兵支援咱们大别山七十二寨?”
“靖监囯说,黄州还没打下来,暂时不便到安徽救援。如果清军攻得急,您在潜山县立不住脚,可以撤退到湖广黄州府蕲州一带,那里离长江近,他可以派水师支援我们”。
朱统锜更开心了,跟着靖王比跟着鲁王实惠,至少还能得到水师支援。
潜山一带是他的老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往蕲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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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总兵卜从善和副将梁大用亦在商量围剿朱统锜的事。
卜从善问梁大用:“梁副将,汝跟大别山贼军打过几仗,熟知贼情,跟吾说说吧”。
梁大用??而谈:“这大别山贼寇分为七十二寨。其中最核心的安徽境内的二十四寨,由伪石城王朱统锜直领;外围的薪黄四十八寨,只是名义上听其指挥”。
“那这些寨子是怎么分布的?”
“桐城、潜山、太湖诸县,有皖涧寨、飞旗寨、桃围、大小和山等皖属二十四寨;蕲黄四十八寨中,罗田有天堂寨、石柱山寨等;黄冈有金盆寨、响水潭寨等;麻城有东山寨、石马寨等;黄梅有鼓角寨、挪步园寨等;蕲水有三角山寨等;黄安有天台山寨、大腾堡寨;蕲州有大浮山寨;广济有四望山寨”。
卜从善想了想道:“梁副将,汝统领诸军征剿石城王直属的皖属二十四寨,吾驻守桐城、潜山、太湖诸县城”。
梁大用领命而往。他是操江都御史李日芃的部将,号称将才,颇为能战。
梁大用集结兵马,先打飞旗寨外围的皖涧寨,一战而克;然后包围飞旗寨,切断水道,分兵四路合击,拔之。朱统锜逃到桃围寨,清兵追至,又破桃围等寨,傅梦弼、胡经文、张富寰等殉囯,朱统锜率残军撤到广济的四望山寨,大小和山等十八寨皆降。
见朱统锜逃到了蕲州,朱亨嘉说话算话,派水师经长江,给他运去了一批武器粮饷。
朱统锜联合蕲黄四十八寨义军领袖罗田王火鼎、麻城周承谟等人,互相声援,成了朱亨嘉扎在长江以北的一颗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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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慈宁宫,本是大明朝皇贵妃寝宫,清廷的圣母皇太后居住于此。
此时,这个美丽的女人正在和皇父摄政王商谈国事。
多尔衮的风疾越来越严重了,经常头晕目眩,甚至晕厥。
人一生病,脾气就大。前一阵子,他听说续顺公沈志祥在武昌兵败降明,一怒之下要把沈志祥族诛,圣母皇太后力劝乃止。
现在的多尔衮权力越来越大,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除了圣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蒙古语意为“天降贵人”)。
三十八岁的多尔衮看着比自己小一岁的皇嫂,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液。
皇嫂太美了,乌发如漆,挽成高高的美人髻,肌肤如玉,面如芙蓉、眉似柳月,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勾人心弦。美目流盼,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那一袭得体性感的旗袍,将高挑曼妙的身材、轻盈娴雅的体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宛如一朵熟透了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可惜这个女人实在太高贵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些年,始终对多尔衮若即若离、不远不近。让皇父摄政王看得见,摸不着,干着急。
看着多尔衮贪婪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自己浑身上下间来回穿梭,布木布泰抿嘴一笑,情不自禁地有些得意。自己三十七岁了,可依然能在这位小叔子面前保持魅力。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他十四叔,您的身体好些了没有?大清的社禝江山,全压在您一个人身上。为了我们母子,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布木布泰说话时,特意在“我”字上加重了语气。
多尔衮一楞神,他喜欢看布木布泰笑,她的笑靥总能让他沉迷,忘掉一切烦恼。
“劳圣母皇太后惦记,吾的风疾好多了”。
布木布泰话题一转:“那就好,现在明军攻克了武昌,皇父摄政王打算怎么办?”
“吾已令巴布泰、谭泰加强防范,等平定了北边的叛乱,便发大军讨之”。
布木布泰微笑:“您不是一直主张以汉制汉吗?这次何不也这样?”
“以汉制汉?”
多尔衮眼睛一亮:“太后觉得应该怎么做?”
“予是妇道人家,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摄政王不要笑话。依吾看主要是这么几条:其一,作战时多派绿营兵和汉兵,少用八旗兵;其二、大学士洪承畴极有谋略,何不令他经略湖广、江西、江南?其三、何不让郑芝龙招抚东南沿海的郑成功,彼若肯降,我大清又得两万精兵;其四、联姻,和平西王吴三桂联姻,将和硕恪纯长公主(皇太极十四女)嫁给吴三桂长子吴应熊。予暂时就想到这么几条,皇父摄政王以为如何?”
多尔衮听完,心里十分钦佩。这位皇嫂,极有韬略,巾帼不让须眉啊!
“太后之策极善,吾没有异议,出宫后立即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