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听说圣明的君主,不在乎金银财帛,而在乎国家荣辱;仁慈的君主绝不允许蛮夷欺凌本囯的百姓。现在佛朗机夷闯入濠境,擅自成立议事会,管理民政。夷人只服议事会,却不遵大明法律。更有甚者,彼等还在濠境各处,建起了炮台,设总督治军。严重威胁大明百姓的安全。有人说,和夷人通商,于囯有利。臣不反对通商,但通商通到炮台都建起来的地步,就是臣所不能理解的了。前几次向您上疏,请求拆除夷人炮台,您都以正与鞑虏交战,无力及此而推辞。现在武昌已经攻下,请您拿出圣明君主的气度,解决此事。濠境百姓,翘首以待!”
长沙城内,朱亨嘉正一边享受着黄丽嫔的按摩,一边批阅着奏疏。红袖添香,何其乐哉!
看完吕留良的这封奏疏,鼻子都快气歪了。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命令孤!孤拆不拆佛朗机人的炮台,需要汝来教?什么叫拿出圣明天子的气度?不拆夷人的炮台就不圣明了?
一上火,吼出两个字:“不拆”。
“殿下,什么‘不拆’?”
黄婉一边抿嘴笑着问,一边帮朱亨嘉揉捏着肩膀。
“唉!还不是吕留良这竖子,给孤上疏的语气好生狂妄,居然敢命令孤拆夷人的炮台。孤偏不拆!”
黄婉的笑容越发妩媚,看得朱亨嘉如痴如醉。后宫七仙女,只有这位是自己找的,感觉就是和另外六位上天安排的不一样。
“殿下,您是圣明的君主,看奏疏应该多关注内容,如果奏疏的观点正确,即使语气不太恭敬。您也应该拿出唐太宗待魏征的气度,不与之计较才是”。
见唐婉拿自己和唐太宗相提并论,朱亨嘉龙颜大悦。这些年,婉儿逢迎的本事见涨!不错,不错,孤也觉得自己和唐太宗很像,雄才伟略、一代英主、文能治囯、武能安邦。
被唐婉小小地拍了下马,朱亨嘉心情大好。仔细一想,这吕留良上的疏,意思其实没错。泱泱大明朝,让夷人把大炮架到本土上来了。这还了得!不过,这些炮台拆了可惜,不如派军队接管了它。等于是夷人替大明建炮台了。
放下吕留良的疏,又拿起辽东总督佟养甲上的《抚定濠镜澳夷通商疏》。
“近百年来,佛朗机夷入濠镜澳筑室,以便交易,年年扩增,已殆数千区以上。日与华人相接,几规厚利,所获不赀,故举国而来,负老携幼,更相接踵。今筑室又不知几许,夷众殆两万人矣??”
奏疏详细介绍了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的情况,很详细,澳门有多少夷人,主要从事什么贸易,交多少税等,写得清清楚楚。
朱亨嘉点点头,这个佟养甲,做事情还是蛮认真的。
不过佟养甲的意见和吕留良不太一样,他觉得朝廷每年能从和葡萄牙人的贸易中,获得大量税银,而且萄萄牙人的铳炮场,能弥补大明军工生产的不足。应该小心谨慎,以免破坏两国邦交。
朱亨嘉想了想,佟养甲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炮台,孤要收过来。但是,生意还是要和葡萄牙人继续做。
还有一道疏,是两广总督郑封上的,上面仅有短短两句话:“监国欲解决濠境炮台,请选在十一月、最好是十月底前解决。夏季赴日贸易的葡萄牙船队,秋季将返回”。
朱亨嘉很感慨,不愧是自己的心腹智囊。自己一问他,他就知道自己打算对葡萄牙人的炮台动手了。连时间都替自己选好了,十月底前。七月到十月,澳门的葡萄牙船队,在日本贩货,留在澳门的商船很少,正是澳门防御最弱的时候。
朱亨嘉下令,两广总督郑封主管此事,辽东总督佟养甲、广东巡抚金维新、礼宾院侍郎孙可望、广州总兵罗全斌、广东水师总兵陈奇策、香山知县吕留良协管。
朱亨嘉给郑封下了严令,十月底、葡萄牙船队回来前,解决澳门炮台一事。
郑封暗暗怪自己嘴欠,好端端地跟监囯说什么葡萄牙船队的事。这下好了,现在已经七月中旬了,离十月底只有三个半月了。
礼宾院,是朱亨嘉新成立的专门负责外交的衙门,设正三品侍郎一人,内设录勋、宾客、柔远、理刑等司。
本来大明朝的外交归礼部、鸿胪寺管。
朱亨嘉将礼宾院从鸿胪寺中剥离出来,直属内阁,专责外交事务。任大西军降将、平虏侯孙可望为正三品侍郎,负责礼宾院。
鸿胪寺仅管朝会、吉凶、仪礼之事,权力小了很多。
本来朱亨嘉想把这个新衙门,起名为理藩院。不料群臣一致反对,说理藩院是清虏所设的外事衙门,堂堂大明,怎么能学清虏的制度呢?
舆情汹汕,大有推倒长沙之势。朱亨嘉见势不妙,连忙说,改名字,不叫理藩院了,叫礼宾院。一听说改叫礼宾院,物议顿息,无人反对。
大明朝的风气就是这样,实事少有人做,虚名一大帮人争。
??
“监国让咱们十月底前解决佛朗机人的炮台,汝等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两广总督衙门,郑封问佟养甲、金维新、孙可望、罗全斌、陈奇策、吕留良等人。
这些官员都是朱亨嘉派给郑封处理澳门事务的。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佟养甲先开口:“郑都堂,这澳门的生活用品,都要经过莲花茎关闸,从大陆运来。只要吾等将关闸一关,澳门就成了一座死城,不怕佛朗机夷不服软”。
郑封沉吟道:“那依佟都堂看,关闸后需多久,佛朗机夷才会屈服?”
“佛朗机夷有库存储备,他们的商船亦能从外地运些补给品。吾估摸着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
“不行”,郑封连连摇头,“监囯的脾气吾最清楚,他老人家金口玉言,说十月底前解决此事,就一定得在十月底前解决。一年太久了,吾等不了这么久”。
“都堂,这有什么难的,打过去便是。听说这佛朗机人的步兵不足一千,留在岛内的战船也就几艘,费不了多少力就拿下了”。
罗全斌、陈奇策是武将,想法直截了当。不用废话,只管开着炮杀过去便是。
郑封盯着吕留良问道:“澳门城内的佛朗机人真得只有这么点兵力吗?吕知县,汝来香山也有一年多了,给诸君说说佛朗机夷的情况”。
吕留良咳了几声,他有咳血症,这段时间操劳澳门事务,劳心劳力,病势又重了些。
定了定神,止住咳,不慌不忙地说道:“澳门佛朗机夷的步兵有九百,人数不多,但是防御工事极其完备,修了大大小小十几座炮台和城墙。他们的水师只有十余艘战船,但是却有百余艘商船。这些商船都装有大炮,可作为战船使用,足有六七千水师。不过好在大部分的船只都去日本贩货去了,现在岛内仅有十余艘船,六七百水兵。另外澳门有两万多佛朗机夷人,多是些水手和传教士。打起来,佛朗机夷除了那九百步兵,还能组织起两千民兵”。
郑封皱了皱眉:“汝刚才说,夷人的防御工事,极其完备。怎么个完备法?”
吕良留掏出一张纸来:“都堂请看,这是吾画的澳门防御图。这一年多,吾经常巡视澳门,观察虏情。此图已画好多时,今日终于有用武之地矣!”
大家看着这张地图,只见上面标得清清楚楚,何处是小炮台、何处是大炮台、何处是城墙、哪里有水井、哪里有兵营、炮台的间距等等,一目了然。
郑封暗暗点头,这小子,为收回澳门,平常花了不少心思啊!
吕留良认真解说道:“诸君请看,这澳门城防的核心,就是这俗称大炮台的三巴炮台,此炮台依大炮台山麓而建,地形险峻,面积广阔。夷人的总督府就建于这大炮台山上。从大炮台往东有伽思栏炮台,此炮台控制着南湾水路。从大炮台到枷思栏炮台,夷人修了一道城墙相连,从大炮台山一直延伸到海滨,易守难攻。西湾,有妈阁(圣地亚哥)炮台,里面有十六门大炮,还有一座兵营和小教堂。妈阁炮台和东望洋炮台,扼守着西湾外围。此外,还有南环炮台扼守南环;北湾小炮台扼守北湾”。
郑封听完有些发楞,这夷人修了这么多工事,澳门不好打啊!
吕留良又开口了:“诸君,这佛朗机人的炮台不仅多,而且采用的是棱堡形式。每座炮台城堡的每一个面都是凹进去的,无论进攻城堡的哪一点,都会受到超过一个棱堡面的攻击。不好打啊,不好打!”
郑封大怒:“竖子无谋,害死三军!汝既然知道这澳门佛朗机夷城防严密、攻之不易,为何三番五次地上奏监国,尽快解决澳门的夷人炮台?本督早就劝过汝,澳门的事先不急,放一放,等赶跑了清虏再解决。汝偏不听。今日,汝要不拿出个方略来,本督一定到监国那里,参汝一本!”
吕留良一凛:“都堂勿忧,吾早就拟定了一个‘平濠方略’,请您批准”。
郑封暗笑,早就猜到这小子有准备,果然,不逼他不说。
“什么‘平濠方略‘?拿过来给本督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