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放荡不羁的年龄,春风得意的马蹄。朗眉星目、英俊挺拔的王墀遟从锦被中起来,一个鲤鱼打挺,洗漱更衣。
“二公子,您不再多睡一会儿?”
锦被中传出胡姬懒洋洋、柔酥酥的声音,一双诱人的玉臂,露于被外,若两截白嫩的莲藕。
王墀遟哈哈一笑,掀开锦被,在胡姬粉嫩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心肝,若一个人再睡会。吾有事先回军营了,以后再来看若”。
放下一锭银子,王二公子走出怡红院,带着亲随,打马扬鞭,返回军营。
王墀遟十六岁从军,今年十九,正是春风得意的年龄。
别家的少年,这个年纪,不是在家温书,就是四处游逛。可他,已经是统兵四万的将军了。
没法子,王祥中了朱亨嘉的离间之计,信不过异姓将领,让自己的二儿子做了西路军主将,统率三万兵马。
闻听明军对自己的盟友袁韫、武大定动手了,唇亡齿寒,不可不救。王大帅派心腹将领刘之复领兵一万,和王墀遟会合,进攻永宁,策应袁韬、武大定。
不料四万大军行至播州西部的二郎坝,王墀遅忽然不走了。将一应军务全部交给刘之复,自己日日眠宿于花丛,胡天黑地、好不快活。
“哎呀,二公子,大敌当前,您怎么可以日日眠花宿柳,贻误军机呀!”
参将刘之复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
虽然王祥对异姓将领产生了怀疑,但刘之复是个例外。此人跟随王祥多年,任劳任怨,对他的忠心,王大帅从不怀疑。
王墀遟一笑:“刘叔,您也认为小子荒唐、贻误军机?”
刘之复哼了一声,虎着脸道:“您天天喝花酒、逛窑子,还不叫贻误军机?依末将看,您岂止是贻误军机,简直是动摇军心!”
王墀遟哈哈大笑:“刘叔,您这么想,对岸的侯永锡肯定也这么想。渡河的时机到了!”
刘之复一楞:“二公子,您的意思是?”
王墀遟正色道:“这段日子,吾眠花宿柳、佯作荒唐,不过是为了迷惑那侯永锡。彼欺吾年幼,又见吾行事荒唐,必不防备。此正破敌之良机也!传吾将令,明日凌晨,全军强渡赤水,畏缩不前者,斩!”
下完令,王墀遟龙腾虎跃地走出了大帐。
看着王墀遟威武霸气的背影,刘之复感叹:“虎父无犬子,二公子真像大帅当年啊!”
听说王祥的部队来到了赤水河东畔,明将侯永锡急忙率领一万部下沿赤水河西畔布防。
侯永锡本是割据四川永宁宣抚司的一个小藩镇,官封永宁副将。他见朝廷削藩的决心已下,大势所趋,不可阻挡,主动请求朝廷派官员管理永宁民政,自己则老老实实做起了普通武将,不敢再有割据之心。朱亨嘉见其恭顺,也没有亏待他,给他升了官,由永宁副将升为永宁总兵。一来作为对他的安抚;二来也是给其他藩镇做个表率。
在西边,明军除了有总兵侯永锡部驻于永宁宣抚司蔺州,还有副将陈豹部驻于永宁卫、总兵彭明扬部驻于泸州府,总兵力约三万人。
侯永锡来到赤水西畔,打探对岸敌军主将是谁。斥侯来报,说统兵的是王祥的二儿子、十九岁的王墀遟。
侯永锡乐得前仰后合:“王瑞吾啊王瑞吾,那么多老将汝不用,居然把汝那乳臭未干的二小子派来了!一个十九岁的小娃,上了战场,可别吓尿了袍服。哈哈哈!”
不过乐归乐,作为老将,侯永锡还是派斥侯至对岸查探。
结果斥侯又来报,那王家二公子,不爱待在军营,反而日日去青楼寻花问柳。
“如此,吾无忧矣!”
侯永锡彻底放下了心,不再像以前一样日日巡营,军备废弛了很多。
赤水河是大明朝着名的“美酒河”,水质甘甜,适合酿酒。
王墀遟来到河边,掬了一口河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啊!上船!”
“二公子,让未将先行,您殿后吧”,刘之复说道。
“刘叔,吾是主将。主将不当先,三军不向前!”
说完,王墀遟登上小舟,升起将旗,向赤水西岸杀去。
见少将军不怕死,王军各部无不振奋,一艘艘小船、竹茂划向对岸。
凌晨,赤水河畔升起的浓雾,很好地掩盖了大军的行踪。
王墀遟、刘之复已经登上岸、列好阵,杀到营寨门口了,明军方才发觉。
“敌袭!”
哨兵尖叫着,发出警报,。刚喊了几声,王军砍倒了望楼,哨兵重重地摔下。
侯永锡被惊醒了,来不及披挂,赤着脚,被败军裹挟着往蔺州城逃去。
此役,王军伤亡百余,明军伤亡二千,被俘三千。
逃到蔺州,侯永锡收集败兵,再加上蔺州守军,兵马尚不足五千。
“哈哈哈,这侯永锡雄霸一方多年,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诸将齐声向王墀遟称贺。
王墀遟正色道:“打仗就得一鼓作气,吾欲再拔蔺州。诸君尚能战否?”
“愿随少将军死战!”
“好,打下蔺州城,赏汝等一人一个胡姬”,王墀遟哈哈大笑,又骂了几句粗话。
别说,这军中汉子就吃这一套,几句一撩拨,顿时忘记了疲惫,直往蔺州杀来。
三面架梯攻城,留西城不打,以泄守军士气。
王军攻得太凶,明军新败之下,兵无斗志。
侯永锡只得率残军从西门逃窜。
你逃我追,年轻气盛的王墀遟穷追不舍,誓要取侯永锡之头。
追至滴水小城附近,侯永锡身边仅剩几十个亲兵。
“哒哒哒”,王墀遟的追兵到了。
“吾命休矣!”
侯永锡人困马乏,跑不动了,闭目等死。
“杀!”
忽然西边传来阵阵喊杀声,副将陈豹的援兵到了。
陈豹本是朱亨嘉的亲卫,善使一根长殳(狼牙棒),有万夫不挡之勇。奉朱亨嘉之命,护送陈邦彦入川后,屡立战功,被封夔州副将。此次征讨王祥,朱亨嘉把川、贵两省能调动的军队都调动了,陈豹被调到永宁宣抚司,驻守永宁卫。收到侯永锡的败讯,陈豹引兵一万,前来救援。
“侯总兵,汝怎么这么狼狈?”
侯永锡失魂落魄:“哎呀,陈将军,一言难尽!敌军势大,不可浪战,赶紧撤往永宁卫吧!”
陈豹闻言大怒:“堂堂一镇总兵,打不过一个小毛孩子。真废物也!汝退往后方休整,吾来战他!”
被陈豹骂作废物,侯永锡又羞又躁,却不敢犟嘴。没法子,虽然他的官比陈豹大一级,可那陈豹是朱亨嘉的亲卫出身,简在帝心的人物,按后世的说法,是“中央军”;他只不过是后来投奔朱亨嘉的一个小藩镇,按后世的说法,是“杂牌军”。“中央军”欺负“杂牌军”,“杂牌军”敢怒不敢言。
侯永锡只得一边收拢残兵一边往后方退。心里暗骂:呸,让汝狂,等一会尝到那小毛孩子的厉害,看汝还狂不狂!
陈豹来到阵前,也不搭话,持殳直奔王墀遟将旗而来。一路上,刺、拉、砸、扫,连杀十余人,冲到王墀遟马前。
“嘭!”
王墀遟的长枪被震得直颤。
“来将好大的气力!”
王墀遟一凛,暗暗后悔,自己追得太急,身边兵马不多。
打不过,走。他拨马便往回走,陈豹在后面追。
追了一截,刘之复的大军到了,王、刘合兵一处,向陈豹杀来。
陈豹见敌人兵多,只得且战且退,和侯永锡会合后,死守滴水城,飞马至征西大将军范友贤处求援。
永宁是叙州的门户,四川总督樊一蘅、巡抚陈邦彦皆驻于叙州,一旦失守,全川震动。
范友贤欲派兵救援,可各路军队皆已部署完毕,若是抽调,必然影响其他方向的战斗。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报王得仁、宋奎光的两万江西兵赶到了。
范友贤一想,李定国已经攻下了嘉定,应该不需要这么多兵马,大笔一挥,下令将原来拨给李定囯指挥的王得仁、宋奎光部,调到永宁协守。
这可坑苦了李定囯。
李定国正在部署对逃到峨眉山区的袁韬、武大定匪帮的围剿。
剿匪这种事,不怕土匪多,就怕土匪少。土匪人数越多,胆子越大,往往不在山里待着,跑到城市里烧杀抢掠,包围消灭他们就比较容易。李定囯奇袭嘉定,就是个例子。可土匪人数一少,胆子就小了,往往不敢在城里待着,而是在大山沟子里窜来窜去,剿起来格外的难。
丢了嘉定后,袁韬、武大定依谋士李乾德之计,不在峨眉城里跟明军硬抗,而是将主力撤到峨眉山区,跟明军打起了游击战。李定国数次派兵进剿,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中了匪军的几个小埋伏,损失了数百兵卒。
李定囯部,加上随征的土司兵、收编的袁韬降兵,大约五万。看起来不少,分散到茫茫的峨眉群山中,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他算过一笔帐,要想进山围剿袁、武二匪,至少需要二十万人。
兵力不足可怎么办?
李定国足智多谋,他发现峨眉一带被青衣水、阳江、周公水环绕,只有西边有陆地通往黎州安抚司。既然手中的兵力不足以进山剿匪,那就干脆将这帮土匪困死在山区。
他写信给四川总督樊一蘅、巡抚陈邦彦,请求他们抽调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副使杨先柱的土兵至黎州、雅州,沿周公水布防,扼守峨眉之西;计划让王得仁、宋奎光的两万江西兵,驻守阳江南岸的峨边,布防峨眉之南;然后自己再沿青衣水而上,攻取峨眉城、夹江城、洪雅城,扼守峨眉的东、北两面。
如此,就可以将袁、武匪帮围困在峨眉山区。到时候再严密封锁物资进山,这三万多土匪,在山沟子里没吃没喝的,剿??死他们,饿也饿死他们。
李定国对自己的战术很有信心,称之为“铁壁合围”。
这计划一开始施行得很顺利,樊一蘅、陈邦彦十分赞许这个计划,天全六番的藏兵,很快赶到了黎州和雅州。没曾想,原本计划部署到峨边的两万江西兵被调走了。
愁!愁!愁!
愁得李定国挠起了头。
??
“夫人,大喜事!咱家遟儿旗开得胜,打下了蔺州城,正在进攻滴水、永宁卫,威逼叙州”,王祥兴冲冲地向熊氏报喜。
熊氏不喜反忧:“老爷,如此咱们家和朝廷的矛盾岂不是越结越深?”
王祥哈哈大笑:“夫人,汝有所不知,能战方能言和。只有把朝廷打疼了,朝廷才能放过咱们家,让咱们世镇遵义啊!”
“可是,老爷??”
“夫人,汝放心吧,吾已派人向朝廷请罪求和,到时候还做大明的忠臣。哈哈哈!”
王祥是武举出身,这些年替朝廷镇压农民军、打清军,功没少立。他的内心深处,一直以来都是以忠臣自居的。历史上,他和大西军作战失败,还认为自己是为大明剿贼而亡,作遗诗曰:“今亡犹是大明臣,共结君臣万古愁”。
可惜,方法错了。
企图以武力迫使朝廷屈服,这一招对庸主可以用,对朱亨嘉这样的雄主,适得其反。
闻听王祥居然敢响应袁韬、武大定,夺了蔺州城。朱亨嘉勃然大怒,不但没有如王祥所料,同意其求和,反而下旨革除了王祥荣昌伯的爵位。又正式下令为酉阳冉氏伸冤,追封冉天麟为酉阳侯,让冉天育接替西阳宣慰使一职。最后,朱亨嘉再次斥责王祥,让他“速速归顺,勿为叛逆,祸及九族”。
消息传到遵义,王祥如遭雷殛。
各地藩镇亦无不惊悚,李占春偷偷对于大海说:“监囯性格刚毅,吾等当小心侍之!”
??
四川保宁府,清廷四川巡抚李囯英召集
成都总兵惠应诏、叙马总兵马化豹、涪州总兵卢光祖、永宁总兵柏永馥、龙安总兵左勷,商议军情。
豪格大军回京后,李囯英率五总兵留在保宁就粮。
一府之地,又能养多少兵马?
虽然号称是一巡抚五总兵,其实总兵力不足三万。
一开始,李囯英听闻大明要西征保宁,十分害怕。自己这么点兵马,怎么挡得住大军进攻?
不料,向清廷求援的折子还没上,明军自己就打起来了。
李国英大喜,一边请多尔衮派兵入川,说此诚攻取全川之良机也;一边打算在四川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军事行动,立下战功,荣华富贵。
“这明军自己打起买了,机不可失,大家都说说看,吾等应该攻取何处?”
龙安总兵左勷颇有谋略,上前说道:“抚台,我们面对的明军主要有四股:龙安的朱化龙、詹天颜,本是伪明秦王旧部,秦王已死,二人无主,对此二人可以招降;成都、潼川残破,伪明总兵林时泰是个墙头草,对他可不予理会;夔州,到处都是山,行军不易;顺庆府守军不多,夺之可威胁重庆、夔州。因此,末将认为,应该打顺庆府”。
诸将皆称善。
于是,李国英率惠应诏、马化豹、卢光祖、柏永馥、左勷诸将,领兵两万,来打顺庆府。
清军的策略是正确的,顺庆府的明军的确不多,只有一万五千人。
不过,驻守顺庆的明军总兵贺珍,却是个狠人。
此人善战,以前在汉中反清时,自称奉天倡义大将军,这可是李自成用过的头衔!陈邦彦担心此人有野心,放在后方,不放心。遂将他调到顺庆府,驻于南充。
贺珍心里很委屈,苍天啊!吾对大明忠心耿耿,之所以称奉天倡义大将军,那是想起个响亮的名号,吸引百姓反清呀!
为了向朝廷证明自己的忠诚,贺珍决心打好这一仗。
怎么打呢?诱敌深入。
清军逼近蓬州,贺珍弃蓬州;清军抵达西充,贺珍再弃西充;清军来到了顺天府治南充县,贺珍干脆连南充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李国英感到很奇怪:“这明军搞什么鬼?人呢?”
左勷大笑:“抚台,这一点都不奇怪。贺珍那厮本是明将,先降李闯、再降我大清、后又降明。此等人最没骨气,不战而逃,想必是存了保存实力之心”。
李囯英抚须而叹:“天助我大清啊!”
遂领兵继续往南,攻取岳池县。
清居山,通往岳池的必经之路,贺珍、王光兴、张尧翠、白蛟龙诸将埋伏在这里。
“来了!”
一杆杆“清”字大旗出现在山道上。
贺珍冷冷地下令:“杀!”
号令一下,贺总兵亲提一杆大刀杀下山,王光兴的刀、张尧翠的重剑、白蛟龙的开山斧不甘示弱。
《顺庆地方志》记载:大明崇祯二十三年九月十六日,明总兵贺珍败清巡抚李囯英于清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