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宋应星的介绍,朱亨嘉对大明的农业、手工业情况,基本有底了。
此时的大明朝并不比西方国家落后。无论是采矿、冶炼、造船、建筑等重工业,还是丝绸、棉布、瓷器等轻工业,在当时都有自己的可取之处。后世有学者测算过,万历年间,大明的工业产量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二以上。
见朱亨嘉老不问自己,次辅、礼部尚书孙金鼎急了,上前奏道:“监国,臣和俆祭酒、张学士议了一下,想请监国批准,编纂一部《贰臣传》,把那些甘心事虏降清的贰臣们都收录进去,以净化人心”。
朱亨嘉扫了一眼孙金鼎、国子监祭酒徐孚远、翰林院学士张佐宸,笑了,“卿等嫉恶如仇之心,孤感同深受。但是如果现在就编《贰臣传》,孤怕那些汉奸们没了退路,愈发死心塌地地为鞑虏效力,不利于大军北伐。孤看,这《贰臣传》还是等北伐中原、恢复两京后再编。汉奸们犯的罪,孤一笔一笔地记在心里,等打下北京后再找他们算”。
诸臣一听,不由得心里一凛,这些人不是重臣,就是朱亨嘉的心腹,对监国靖王喜欢秋后算帐的习惯,自然清楚。听说监国还有一个小册子,凡是在上面被签名、画了红圈的,都被收拾得很惨。
别人怕朱亨嘉算小帐,太傅丁魁楚不怕。只要能忽悠,到哪都顺溜。听说那本记小帐的小册子,老夫排第一个,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大奸似忠,太傅丁魁楚老大人正义凛然地出列禀道:“监国,臣以为《贰臣传》可以不修,但是《明史》必须得修。甲申以来,山河破碎、两京沦丧,吾泱泱大明,何以至此境地?实有修史为后世鉴的必要”。
修《明史》?
中国的历史主要是帝王史,一般都是通过皇帝的起居注来编撰。二十四史的传统是:后面的朝代修前面一个朝代的历史,自己修自己朝代的史,即便修了,也不会被后面的朝代承认。
这么简单的常识,丁魁楚不知道?本朝修本朝的史,搞什么东东?
朱亨嘉仔细一琢磨,明白了。这老东西奸着呢,提议修《明史》,起码有两个目的:一是借机拍自己马屁,他来修本朝的史,不消说,一定会把自己写得英明神武无比;二是他年纪大了,官和钱都有了,就缺个好名声,想青史留名。
对丁魁楚,朱享嘉很矛盾,一方面他对老太傅两面三刀,收了银子还捅刀子的旧帐,一直耿耿于怀;另一方面,这老太傅归顺后,替自己招降粤西、忽悠隆武帝、招降贵州,功劳着实不小。
唉!丁老头也老了,他想修史,便让他修吧。
朱亨嘉想了想,道:“丁太傅、徐卿、张卿,孤便将修《明史》的事交给诸卿,卿等在翰林院、国子监,挑选得力人员修史。切记一点,不要光捡好的说,历代先帝,包括孤本人,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可以写出来,供后人鉴嘛”。
“臣等谨遵圣谕”。
一听他们说谨遵圣谕,朱亨嘉心里发怵,这几位不会真把自己的缺点写到史书里去了吧?这可不行,历代帝王是流芳百代,还是遗臭万年,可全靠史家们写呢。
朱亨嘉盯着翰林院学士张佐宸,使劲地看了几眼。翰林学士担当起草诏书的职责,晚唐以后,翰林学士专门负责起草机密诏制,有“天子私人”之称。担任这个职务的,无一不是帝王心腹,张佐宸也不例外。
“张卿,翰林院编修王夫之现在主要负责什么?”
“禀监国,王编修主要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
“嗯,张学士,汝去告诉王夫之,让他也参与修史,一定要好好地修!”
朱亨嘉把“好好地”三个字咬得很重。
张佐宸跟随朱亨嘉好几年了,立即心领神会,“臣一定让王夫之‘好好地’修史!”
孙金鼎见自己编纂《贰臣传》的提议被监国否了,面色不禁有些黯淡。
朱享嘉觉得不能冷落了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和煦地问他:“孙卿,科举改革的事搞得怎么样了?”
每个朝代的科举开考科目都不一样:隋炀帝开考十科;唐朝常设五科,多的时候考十几科;宋朝也考好几科;大明朝最少,只考进士这一科。因为只考进士,导致大明朝的士子很多只知道四书五经,其他知识匮乏。
孤的这些官员,如果一个个都成了书呆子,可怎么得了?朱亨嘉觉得科举的科目,必须增加!大明不仅需要懂经义的大儒,更需要做实务的人才!
孙金鼎精神一振:“禀监国,此次科举共考十科。除了进士科外,还增加了明经(经义)、明法(法律)、明字(文字)、明算(算学)、翻译(外语)、经济、博学鸿词(应用文书)、策问(论文答辩)、诗赋九科”。
“好啊!这样选拔出来的人才才广泛嘛!”
朱亨嘉想了想,又道:“孙卿,吾大明的士子,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只考进士一科。所以一开始,其他九科的中榜数目不宜过多。孤的意思,此次科考,还是以进士科为主,占中榜总数的六成,其他九科总共占四成。这样,就不用担心那些举子们吵翻了天”。
孙金鼎一听,十分佩服,不愧是监国,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啊,由衷地吼了一句:“监国圣明!”
内阁首辅、户部尚书关守箴,见次辅孙金鼎,刚才吃了个瘪,提出编《贰臣传》的建议被否了,不由得暗暗高兴。
关守箴虽然和孙金鼎一样,都是有拥立大功的从龙之臣,可他没有孙金鼎那样会拍马屁,圣眷没有孙金鼎浓,之所以能当首辅,主要是因为处理政事的能力更强一些。
虽然都是认识多年的旧人,但二人谁也不服谁,互相之间别着股劲,在朝中也隐然形成了两个小派系:关系和孙系。
对党争的苗头,朱亨嘉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大明之所以搞成这样,党争是个重要原因。万历年间,东林党和浙党﹑齐党﹑楚党争斗,京察的时候,各种互相攻击的访单、揭帖、奏疏、邸报,居然达到三百多份。“夫明之亡,亡于门户;门户始于朋党;朋党始于讲学”。
此次京察,朱亨嘉对关系官员和孙系官员进行了暗中观察。并没有发现党同伐异,只讲派系、不讲是非的情况。这样便还在自己的容忍限度内。大臣之间有些小矛盾,是朱亨嘉喜闻乐见的,这样更有利于自己掌控朝局。
其实是朱亨嘉多虑了,任何一股新兴势力,在打天下阶段,都是很团结的。面临着清军的威胁,关守箴和孙金鼎再有矛盾,也不敢窝里斗,坏了大事,最多也只是互相下点眼药,斗斗嘴而已。
“监国”,关守箴暗自得意地瞟了孙金鼎一眼,“臣还有三事请监国定夺:一曰开海;二曰取消茶引;三曰完善税制,取消落地税和简化实业税征税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