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高必正文》
崇祯辛卯秋,予闻高公必正殉国,忍痛含悲,具时羞之奠,以慰英灵:
呜呼!公昔年蹉跎,终能奋翼。归明以来,转战千里,屡建奇勋。秉性赤诚,义烈忠良,故先帝赐名必正。恒矢心以兴明祚,每锐志以复汉疆。扬大明之志气,断鞑虏之肝肠。天妒英才,竟致早夭!
惜乎!九江之役,名将捐躯。公以万余偏师,抗虏兵十万众。青肝碧血,虽败犹荣!江山涂炭,神州荒凉,狐奔兔逐,狼竞鸱张。公若在,必能保全社稷;公既殁,伊谁力挽颓唐?惟有文武同心,扶植纲常。
自予与公相识,尔来五年矣!名为君臣,实则挚友。公之气节,日月同光;公之美名,万古流芳。呜呼!罄南山之竹,难寄哀伤!逝者已逝,尚存者当继公之遗志!
呜呼!哭公而不应,奠公又不食。昔年英姿,犹在眼前。呜呼哀哉!尚飨。
朱亨嘉祭奠完郢国侯高必正,令武昌伯马进忠、姚友兴、秦裕春留守长沙;自己以杨辅臣、孙广威为先锋,率刘文秀、白文选、赵勇、高明贵、塔天宝、党守素、景可勤诸将,五万多兵马来援江西。
这一日,走到了汩罗江畔。
朱亨嘉慨叹江水之滔滔,问左右:“此地何名?”
“禀监国,此处乃是新墙”。
一听“新墙”二字,朱亨嘉怔住了,旋即哭了起来,先是小泣,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
“悲乎!悲乎!痛杀孤也!”
左右大惊,忙问:“监国,您何故痛哭?”
“新墙是杨国威殉国的地方,教孤怎能不伤心?杨卿啊杨卿,本欲与卿共富贵,孰料天不假年,竟舍孤而去!真正痛杀人也!”
左右恻然。这杨国威可是最早拥立监国的从龙之臣,他的表妹是监国的陈淑妃,君臣之间,感情极深。四年多以前,湖广新墙之役,杨国威战殁。不料监国居然一直记得这个地名!
哭得如此伤心,怎么劝都劝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见朱亨嘉痛哭,随征的孙金鼎、陶成等从龙旧臣,无不以泪洗面、悲伤莫名。
郑封急忙扯着孙金鼎的袖子,拽到旁边,“孙公,汝糊涂啊!大敌当前,监国哭,汝怎么能也跟着哭呢?哭伤了龙体,如何指挥作战?”
孙金鼎醒悟,连忙抹干眼泪,来劝朱亨嘉,“监国,人死不能复生。兴业公死于鞑虏之手,您应该保重龙体,荡平胡虏,为其报仇才是。怎能在此痛哭,于国家何益?”
郑封、陶成等亦纷纷解劝。
朱亨嘉慢慢才恢复平静,下令在此地停留一个时辰,祭奠完杨国威再行军。
先锋杨辅臣闻朱亨嘉祭奠其父之事,感动之极,暗暗发誓,要打好这一仗,上报君恩,下报父仇。
??
“总镇,前面便是德安城了,是否先派斥侯查探一番?”
三十多岁的李士元,恭恭敬敬地向二十多岁的陈上川汇报。
陈上川,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原是广东富户之子,国家有难,投笔从戎。李明忠令他和李士元一起,抢占德安城,据博易水以阻清军。另一个时空,他不肯降清做顺民,率众远渡安南国,成为越南华族先祖之一。
“嗯,派一个斥侯队去看看”。
德安古城,历史悠久,相传大禹在此地治过水。现在,成了一片火海。
尼堪令贝子扎喀纳率伊尔德、阿喇善诸将二万五千兵马攻取此城。
城里没有正兵,只有一个守备七百人的守兵。这么点弱兵,面对两万五千满蒙八旗,按说应该投降。不降,逃跑也行。不知这守备发了什么失心疯,既不降、也不逃,反而发动百姓,准备守城器械,与八旗对抗。
扎喀纳大怒。这一路攻入江西,这些尼堪们居然像转了性一样,跟以前自己南征时,大不相同,居然很少有降的。每攻占一处,都要付出一些将士的生命。吾满洲人少,消耗不起啊!
没有什么悬念,清军很顺利地攻下了德安古城,但是又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扎喀纳的心揪了一下,“屠城”,恶狠狠地下达了将令。这一招是他在战争中总结的,遇到胆敢抵抗的就屠城,这样,下一座城池便不敢抵抗了。
望着冲天的大火,斥候回报陈上川,清军已占领徳安。
李士元叹道:“唉!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啊!咱们还是赶紧后撤,和邓耀将军一起沿修水防守吧”。
陈上川想了想,道:“不战而退,恐伤士气。现在清军正在德安城烧杀抢掠,城外的营寨必不设防。李副将,汝带大军后撤,吾精选八百骑,去袭清军营寨”。
李士元大惊,“清军兵马远多于吾军,又多是骑兵。总镇只带八百骑,未必能击破敌寨。纵使破寨,清军追击,您又如何摆脱敌人的骑兵呢?”
陈上川笑道:“无妨,天色将晚,吾潜至敌寨附近,亥时(晚上九点至十一点)袭营。鞑子见天晚,怕有埋伏,必不敢出城追吾。汝在修水河畔,准备好渡船,吾打完这一仗,便来与汝会合”。
天黑了,三等甲喇章京(游击)额穆禄率六百满蒙八旗,无聊地在营寨里数星星。
清军攻下了德安城,大军正在屠城和抢掠,只留下了额穆禄的六百人看守营寨。其实也没啥看守的,粮草辎重已经搬运入城了、这里只是座空寨。
额穆禄家祖上来源于女真叶赫部。努尔哈赤攻破叶赫后,他爹就做了扎喀纳他爹的包衣阿哈,他自然也成了扎喀纳的包衣阿哈。满语,“包衣”即“家里的”,“阿哈”即“奴隶”,“包衣阿哈”即“家里的奴隶”。
这可是个高贵的称号,有了这个称号,就意味着他成了一名高贵的旗奴,能在尼堪们面前拽三分。这些年,主子扎喀纳颇得圣眷,他也水涨船高,混了个三等甲喇章京的官身,见了普通旗丁,都是昂着头的。
“章京”,一个旗丁点头哈腰地道:“贝子爷带大军进城里快活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快活一下?”
“哦?怎么快活?”
旗丁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烤鸡,一壶酒,“这是小的特地孝敬您的”。
额穆禄哈哈大笑,“你小子有心了,来,坐下,陪本章京一起喝”。
按说军中不得饮酒,可满清入关七年多了,军纪执行得没有以前那么严。现在他们又打下了德安城,自以为高枕无忧,小酒喝了起来。
正喝着高兴,忽听一阵“噗!噗!噗”之声。
“不好!敌袭!”
额穆禄是老兵了,听得出这是钢刀扎入肉里的声音。看来帐外的几个部下,已经遭了敌手。
刚欲拔刀,一个年轻帅气的明将闯了进来,快剑一挥,便没了头。
“嗬!这鞑子还挺会享受!”
陈上川撕下条鸡腿,啃了起来。
他率八百将士偷偷摸入城外的清军营寨,将守寨的六百八旗,杀了个干干净净,又放了一把火,然后骑上战马,往修水河畔驰去。
马这种生灵很奇怪,白天他们的视力不如人,晚上的视力却比人好得多。主要是它们的眼睛有一层照膜,能够看到原光的两倍亮度,而且还能用鼻子来辨识外界信息。所以,马是可以跑夜路的。
“贝子爷,城外的营寨起火了”。
亥时,盛阴中始生微阳。扎喀纳正搂着抢来的汉女快活,闻报猛然惊醒。
“居然有明军敢夜袭营寨?”
派兵去救?不成。他读过《三国》,书里记载了很多夜间打埋伏的故事。不能出城,被伏击了可不得了。可不出城,城外的六百八旗就完了。
越想越烦燥,忽听一阵“嘤嘤”之声,抢来的汉女在哭泣。
扎喀纳大怒,“不识抬举的东西,送你们一家团聚”,取出配剑,直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