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胡茂祯何许人也啊?”
胡茂祯擒济度、洪承畴而降,引起了监国靖王的注意,遂向心腹关守箴、孙金鼎、何吾驺、郑封、刘茂遐、江天表发问。
“监国,胡茂祯本是弘光朝江北四镇高杰的中军,十分骁勇,每战高杰必以之为先锋”,关守箴道。
“哼,胡茂祯,小人也!听闻洪承畴对这厮颇为信重。夸其智勇兼优、能征善战,保其为宁国总兵。不料今日抓起洪承畴来,居然毫不手软”,孙金鼎不屑一顾。
“监国,胡茂祯此獠,跟张天禄、于永绶一起,对我皖南义军犯下累累血债。他虽未和二贼一起屠泾县,但在祁门、歙县、黟县、休宁一带,残害了无数义士,徽州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江天表恨恨地说。
朱亨嘉点点头,这胡茂祯罪很大啊!可他抓住了济度、洪承畴,如此之功,不能杀,还得赏!
“诸卿说说,该如何处置这胡茂祯?”
江天表忽道:“监国,您先前曾说过,有阵斩或擒获济度者封侯。君无戏言,应封其侯爵”。
朱亨嘉大奇:“江卿,令兄死于这些贰臣手中。卿难道不恨他们吗?居然保其为侯爵?”
“臣恨此贼入骨,然为君者,岂能言而无信?为监国计,应封其为侯”。
朱亨嘉赞了一句:“大公无私,非卿莫属”。
夸是夸了,但要封贰臣为侯,心里还是别扭。况且,那么多忠勇将士,都不得封侯,若让这贰臣封了侯,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心里怎么想?思来想去,朱亨嘉想了想,还是不能封。不过,堂堂监国,言而无信,有失威望。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郑封见朱亨嘉沉吟不语,心内立即明了,当即言道:“监国,您确实说过‘有阵斩或擒获济度者封侯‘,但那是对我军将士而言,而不是对那些贰臣。攻城前,您曾让人对城内喊话‘有斩虏酋济度之首、献城而降者,赏银千两‘,此亦王令也。君无戏言,赏银千两便可”。
“是吗?孤还说过这样的话?哦,对,想起来了,孤确实说过。嗯,便下旨褒奖胡茂祯,赐银千两吧”。
“监国圣明!”
“监国,臣以为,王国玺将军受命佯攻西门、封锁青弋江水道。他不以兵少,猛攻西门,令济度、洪承畴无法逃脱。此番抓获奴酋,攻不可没,应予封爵”,刘茂遐禀道。
这个刘玄初,考虑问题周到啊!
朱亨嘉暗赞一声。任何一股新兴力量,都必须先巩固自己的嫡系势力,此之谓基本盘,然后才能拉拢其他势力,发展壮大。胡茂祯区区一个降将,都赐银千两,那些跟自己打天下的老臣、忠臣,更应该厚赏才对。否则,必失人心。
“刘卿所言甚是,王国玺屡立战功,当封为武靖伯。其他诸将,有立功者,皆厚赏之”。
??
“监国,潘永禧、汪伯升将军求见”,朱亨嘉正在处理军务,左右来报。
“哦,快宣!”
潘永禧、汪伯升皆是徽州婺源一带的义军首领。这些义军,对明军北伐,帮助甚大。这些年,不管环境多艰难,他们隐于深山,义不降清。对他们的气节,朱亨嘉是极其钦佩的,十分礼遇。
“求监国为我等报仇啊!”
不料二人一见朱亨嘉,立即跪伏于地,泣不成声。
“哎呀,潘卿、汪卿,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监国,胡茂祯奸贼,屠杀我皖南义士甚众,陈九思、汪老五、吴国祯皆死于其手。请斩胡茂祯,以慰英烈在天之灵!”
朱亨嘉一听,明白了,这胡茂祯甘当清廷鹰犬,残酷镇压徽州义军,死在他手上的徽州义士无数。陈九思、汪老五、吴国祯皆是他俩的好友,他俩想为好友报仇。
可是杀不得呀!这胡茂祯可是抓住济度、洪承畴来降的。要是杀了他,以后谁人敢降?况且自己刚赐银千两又诛之,信义何在?
朱亨嘉没法子,只得好言宽慰他们,说自己也恨不得斩胡茂祯以慰英烈,但胡茂祯毕竟抓获虏酋有功,杀之不祥,日后再说。一句“日后”,咬得挺重。
正安抚着这些忠臣,左右又来报:“监国,有泾县父老前来请愿”。
朱亨嘉出营一望,大营外黑压压跪满了百姓,足有数万人。
这么多人,没法一一接见,只得挑选了几十个德高望重的乡老询问。
“各位父老,汝等见孤请什么愿啊?”
“监国,张天禄、于永绶屠戮泾县,罪恶滔天,求监国诛二贼,以平民愤!”
“监国,泾县本有丁口五万余,乙酉之难后不足百人。可怜我那二儿子全家被屠,求监国开恩,杀此二贼为我等报仇啊!”
“那一日,小老儿的儿子、儿媳,携孙儿进城办事,不料竟成永别。求监国作主啊”??
朱亨嘉一听,明白了,泾县的百姓有太多的国仇家恨需要宣泄!自己必须有所表示,不然对不起这座忠义之城。
当即对乡老们深深一拜:“各位父老放心,且先带乡亲们回家,孤一定给泾县百姓一个交代”。
送走了潘永禧、汪伯升还有泾县父老,朱亨嘉急召郑封商议。
“郑卿,徽州的义士和百姓,对张天禄、于永绶恨之入骨。是否要在泾县诛此二人,以平民愤?”
“监国,光诛此二人,难平民愤,还应连胡茂祯一起诛之方可”。
朱亨嘉大惊:“那胡茂祯擒拿济度、洪承畴有功,若是杀了,日后谁还敢降。此事不可”。
郑封一笑:“臣是戏言,不过要平义军和百姓之愤,光诛张天禄、于永绶不行。还得加上一人”。
“哦,何人?”
“洪承畴”。
??
泾县大牢里,洪承畴被五花大绑的绑着,黑漆漆的夜,阴沉沉的囚笼。
自古艰难唯一死!
当年自己兵败被擒,若是不降,现在也能青史扬名了。可叹,竟然降了!更可悲,降了,居然也没得善终。六十岁了,仍免不了一死。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在松山殉国。
洪承畴不想死,忽然吼道:“吾要见监国靖王殿下!”
狱卒冷笑:“汝欲见监国靖王殿下,有何事?”
“吾愿为监国招降江宁城及南直隶各府!”
听闻洪承畴欲替自己招降南直隶各府,朱亨嘉不由哑然失笑,“到了这步田地,老贼尚欲活耶?告诉他,他不是一直想知道扬州阁部史公到底死没死吗?很快便知道了”。
左右将原话传于洪承畴,洪承畴面如死灰。
当年,史可法殉国,洪承畴恐其未死,审问义士孙兆奎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孙兆奎讽刺他:“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洪承畴大恚,呼麾下驱出斩之。
监国靖王说吾很快就知道史可法死没死,这是要送吾去阴曹地府验证啊!
“来人,吾要吃肉饮酒!”
洪承畴嘶吼道,泪流满面。
“老贼想吃什么,皆许之”,朱亨嘉冷笑,“小心看护此贼,防其自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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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祯二十五年五月三日,洪承畴、张天禄、于永绶被绑赴泾县菜市场寸磔,监国靖王谕令,必须割足3357刀。
观刑者众,人山人海。
干净利索的一刀枭首,洪承畴结束了他六十岁的生命。
一刽子手举着一托盘肉,“此乃洪贼之肉,谁要?”
人群耸动。刽子手将肉抛于人群中,争抢者众。更有远来之义士,欲啖洪承畴之肉泄愤。争之不得、捶胸顿足者无数。
张天禄、于永绶的碎肉被端出来后,人群鼎沸了,毕竟屠了泾县的是这二贼,非洪承畴。
有丈夫抢肉而痛哭妻子,有妇女夺肉而祭奠夫君,甚至有八旬老妪拄杖而来,央求得碎肉而啖,边食边哭曰:“乖孙儿,祖母替汝报仇了!”
监斩官、大学士关守箴十分感叹,作《磔洪》诗曰:
拂尘惜衣天下奇,苟且偷生世人讥。
锦绣文章传经略,贰臣魁首金缕衣。
善恶轮回终有报,碎骨飘零无处依。
何如当年拼一死,松山仰望北璇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