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户藩、尾张藩、纪州藩都是有德川家的血亲,并列为德川御三家。
水户藩弘道馆,是全日本最大的藩校。今天的弘道馆很热闹,因为明朝大儒朱之瑜要来此讲解经义。
听说请到了朱老夫子,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国大喜,与会津藩藩主保科正之一起亲自听其讲学。
这保科正之虽然姓保科,却是现任藩主德川家纲的亲叔叔。因为他并非德川秀忠的正妻所生,秀忠妻又善妒,不得不送给保科家做养子,故改姓保科。
好一个朱之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程灏、程颐、朱熹,讲到三皇五帝,直把两位藩主听得如痴如醉。
“哎呀,听先生讲学,受益匪浅。我水户藩何幸,能请到先生这样的大才”,德川光国开心得不得了。
“还请先生有空,也去我会津藩讲学。但有所命,我保科正之无所不从”,保科正之也说道。
这本是句客套话,不料朱之瑜打蛇随棍上,对着二人深施一礼道:“在下正有一事相求,请二位藩主帮忙”。
“哦,先生请讲”。
“我大明皇帝,欲与贵国广开贸易,互通有无,实是有利于两国百姓的大好事。可惜贵国港口太少??”
朱之瑜口才了得,硬是说得两位藩主觉得若是不答应,便对不起源远流长的中日友谊,对不起两国亿万百姓,对不起尧舜禹汤、孔孟老庄。当即答应道:“先生放心,有机会我等必向将军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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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城本来是座小城,规模不大。德川幕府建于此地后,用了三十年时间扩建,城高池深,光外壕便长约三十二里。内有本丸(主城)、二之丸(一层外城)、三之丸(二层外城)、西之丸(西外城)等城廓。天守阁(将军居所)和大奥(将军后宫),都位于本丸内。
按说幕府的将军是天皇陛下的臣子,理应住在京都的将军行辕——二条城。可如果住在京都,礼仪上便得经常跪拜天皇。这怎么能行?将军们信奉“人定胜天”,不愿意动不动就去御所跪神。待在江户,挺好!
江户天守阁内,一个十二岁的大男孩正在和侍女玩堆雪人。忽然发了神经,口吐白沫,大冷的天,居然脱下鞋子往天上抛去。
“天女散花,呵呵,天女散花”,男孩喃喃噫语。
这苦孩子正是第四代幕府将军德川家纲。很苦的娃!两年前他的父亲德川家光去世了;一年前又失去了母亲阿乐之方(宝树院);上天似乎觉得他还不够苦,又让他的智力出现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主公!”
见到徳川家纲这个样子,六十三岁的井伊直孝心疼极了,老泪纵横,替他穿上鞋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好半天,徳川家纲才缓过劲来,恢复了正常。
井伊直孝这个人了不得,乃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幕府大老、上野白井藩主、35万石的大名。
他是徳川家的大将、一个好人。
大阪之战,他抓住了丰臣方名将长宗我部盛亲。盛亲嫌伙食不好,大叫:“身为大将,居然要吃这种下等人吃的料理,不如早点杀了我好”,他听了一点不气,反而给盛亲解绑,一同就餐。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听说抓住了盛亲,便让盛亲评论双方的军队。盛亲说道:“德川军最大的功臣乃是令在下败走的井伊直孝,而丰臣方最大的罪臣就是在下”。
一听连敌人都称赞井伊直孝,德川秀忠越发器重井伊直孝,退位时让他担任幕府大老,辅佐儿子徳川家光;徳川家光死时,又让他和另一个大老酒井忠胜一起,辅佐自己的儿子德川家纲。
“直孝公,您怎么来了?”
徳川家纲恢复了神智,问井伊直孝。
“主公,明国的使臣来了,请您接见”。
徳川家纲返回大奥沐浴更衣,风度翩翩地接见了明国使臣平夷侯周鹤芝、周林皋父子。谈吐儒雅、举止端庄,一点看不出有病在身的样子,不像个孩子,倒像个成熟的政客。
两位亲藩保科正之、德川光国,大老井伊直孝、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陪同在旁。
这些人除了担任德川幕府的职务外,全部都有自己的藩国和石高。其中保科正之、徳川光国属于亲藩,其他四人属于与徳川氏关系密切的谱代大名。他们与徳川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忠心耿耿。
以前的中国使臣来日本,总让日本按朝鲜例,以臣礼待之。这一点让日本人很反感,我日本从未向中华称过臣,凭什么让我们按朝鲜例?所以,很多事往往谈不拢。
不过,周鹤芝、周林皋父子都是日本通,对日本的国情很熟,刻意回避礼节,转而追求实际。这种隐其名、修其实的态度,搏得了日方的不少好感。
听周氏父子说明来意后,徳川家纲彬彬有礼地说道:“尊使请入馆舍休息,待幕府商议过后,自会给尊使答复”。
“主公,绝对不可以答应明国的要求!这些港口一大半都在那些外样大名的领地上。一旦放开贸易,会增加素怀野心之徒的实力”,酒井忠胜,松平信纲、阿部忠秋反对。
“主公,多开港口其实是件好事。扩大与明国、朝鲜的贸易,能增加幕府的财政收入。至于港口在那些外样大名的领地上嘛,此事甚易,换成在我们徳川氏领地上的港口便是”,保科正之、德川光国、井伊直孝部分同意增开港口。
幕府内部意见不统一,商议了几天也没有结果。
忽报,萨摩藩使者岛津纲久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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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久此来何事啊?”
德川家纲和气的问。和前三任幕府将军不同,他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好人,对人很和气,继位才两年,便下令禁止殉死,并将父亲德川家光的武力政治改为文治政治。可惜好人多磨难,生了病,智力出现了问题。
岛津纲久拿出了萨摩武士特有的傲气,胸膛挺直,身子绷得若离弦之箭,直视德川家纲,“在下前来,是奉家父岛津萨摩守光久和其他十五位藩主之命,请求将军阁下增开日向、下关、平户、高知、石卷、宇和岛港,与明国、朝鲜贸易”。
当年德川氏曾赐“松平”(德川氏的本姓)姓氏于岛津光久(类似于隆武帝赐姓郑成功为“朱成功”),称岛津光久为“松平萨摩守光久”。岛津纲久自称“在下”,而不是“臣下”;称父亲为岛津萨摩守光久,而不是“松平萨摩守光久”。这是对德川幕府赤裸裸的挑衅。
幕府大老酒井忠胜大怒:“锁国令乃是国策,汝岛津氏纠集十五个大名,威胁将军,想谋逆吗?”
岛津纲久毫不畏惧:“忠胜大老此言差矣。我等各藩皆是天皇陛下的臣子,并非德川氏家臣,谈何谋逆?且此事已经明正上皇恩准,难道德川氏不是上皇的臣子吗?请将军恩准”。
日本惯例,退位的太上天皇享有和天皇同等的权力,所以后水尾上皇退位后才能压制女儿明正天皇。
一听有明正上皇御批,在场众人神色大变。
井伊直孝冷哼一声,“汝说有御批,在何处?呈上来与将军看”。
岛津纲久递上了奏折,上面只有一个“可”字,的确是明正上皇的御批和宝印。
老中松平信纲怒极,沉声道:“明正上皇违反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实在过分!”
德川家纲有些慌乱地问井伊直孝:“直孝公,该如何处置堂姐?”
井伊直孝一听将军说“堂姐”而不是“上皇”,便知将军不忍施加严厉的手段对付自己的血亲。
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此事蹊跷,明正上皇一向与世无争,不关心政事。为何忽然会批复奏折?必是皇宫中有人捣鬼。可若坐视不理,会影响将军您的威信。可写信斥责她;再减半发放今年的贡米;严令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封锁御所,未经幕府同意,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御所”。
“嗯,便依直孝公”,德川家纲听完松了口气,他实在不忍心对自己的亲堂姐下狠手。
井伊直孝忽然对着岛津纲久大喝道:“若将军不答应,尔等意欲如何?”
岛津纲久毫不示弱,昂然回答:“若将军不允,我等唯有玉碎!”
正剑拔弩张之际,保科正之小声对德川家纲道:“将军不妨先稳住使者,商议后再回复”。
“嗯”,德川家纲很信任这个亲叔叔,闻言和气地对岛津纲久说道:“纲久先去馆舍歇息,予考虑好后再给纲久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