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衮州府费县,山清水秀,山多,大大小小的山峰一千四百多座。
和硕额驸石华善率五千兵马逃至此县,和驻沂州的安远靖寇大将军岳乐,一西一东,成犄角之势。他见机得早,逃得快,部下兵马保存得尚算完整。周围有山峦可守,东边有岳乐的大军可以依靠,心算是安定下来。
又有喜事,来了援兵。
二等阿思尼哈番、和硕额附孙延龄率三千多援军从北直隶河间府赶到。
孔有德战死后,昭圣皇太后收其女孔四贞为养女,封和硕公主。因孔四贞与孙延龄早有婚约,孙延龄夫以妻贵,袭了父亲孙龙的爵位,统领孔有德留在辽东、北直隶的旧部。
当年三顺王南下,带走了绝大多数精锐,剩下的旧部极少,不过千余人,孙延龄借着顺治帝扩编汉军旗的东风,又扩充了两千人。刚成军,便被派到了山东,现在清廷就如同一艘即将下沉的破船,捡到一根稻草,都要往窟窿里填。
石华善很客气,请孙延龄吃饭,然后安排防区。虽然同是和硕额附,他的身份可比孙延龄尊贵多了。自身是满人,老姓瓜尔佳,又娶了豫亲王多铎第三女,挂定南将军印,远不是孙延龄这种汉人额附可比的。
“额附,汝率军驻守费县周边的山区,吾守费县县城。可好?”
石华善笑咪味地对孙延龄说,听起来像商量,实际上是在下令。
“嗻”,孙延龄乖乖地向石华善应了声。
本来这是一件极小的事,结果却闹了场风波。梅勒章京王永年、甲喇章京孟一茂、胡同春闹起来了。他们皆是孔有德旧部,因为不怎么受待见,留守后方,所以避免了被歼灭在武昌的下场。孙延龄部六营兵,每营五百人,此三人各领一营,又新召三营,由孙延龄心腹统领。
“额附,凭什么石华善的军队可以驻城里享福,咱们却只能去山上吹风?”
“额附,朝廷欠咱们的行粮什么时候拨下来?”
“是啊,皇帝还不差饿兵,您得给个准话”。
这三位,并非孔有德嫡系,一向不把孙延龄两口子放在眼里,干脆借着换防,闹起饷来。
“哎呀,汝等都知道,这粮饷的事,一向都是公主管的,本额附也作不了主”,孙延龄畏畏缩缩的,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三将遂不理他,直接去找孔四贞闹饷,一路走,一路骂。
“呸,这夯货,啥事都听自家娘子的,没出息”。
“这汝便不懂了,人家这官便是靠婆娘得来的,哪像咱们,真刀真枪杀出来的顶子”。
“嘿,听说咱这位公主骚得很,额附可怜,暗中不知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额附,那三个狗贼竟敢一边走,一边编排您和公主”,心腹刘彦明等报于孙延龄。
孙延龄阴狠地一笑,再无适才的彷徨无助,“让他们狂,越狂越好!”
王永年、孟一茂、胡同春来到后衙,见了孔四贞。刚欲说话,一侍女高喝:“大胆,见了和硕公主,缘何不跪?”
这孔四贞谱很大,要求部下都要像跪拜父亲孔有德一样,跪拜自己。封建社会,妇女地位不高。王永年等皆以跪拜孔四贞为耻,“四贞待诸人礼仪如定南时,诸将皆以跪拜四贞为耻,尤不能为延龄下,积怒非一日矣”。
没法子,三人只好跪下参见,膝下似有千斤重,跪得十分勉强。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好个孔四贞,虽是女儿身,却一身戎装,巾帼不让须眉。
“尔等找予何事?”
王永年先开了口:“按惯例,吾等开拔,应加发行粮,末将想问问公主,这粮饷啥时候发?”
“就是,没有粮饷,末将的部下皆走不动了”,孟一茂接着道。
“粮饷下午便分发各营”,孔四贞冷冷地说。
“多谢公主”,诸将大喜。
“呵呵呵”,孔四贞笑得如铃铛,对孟一茂道:“刚才汝说没有粮饷,便不听调令?”
“末将一时口不择言,呀~”
一声惨叫,脸上绽放出一道血痕。孔四贞柳眉倒竖,取出马鞭猛抽,“打死汝这个不遵军令的狗奴才”。
这顿打,直抽得孟一茂似开了染料坊,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诸将苦劝方罢。
“呸,就算老王爷在世,也不敢如此羞辱吾”,孟一茂啐出了一颗碎牙。
??
“公主,听说您把孟一茂打了?非常时期,万一他率兵投明怎么办?”
孙延龄好心“提醒”孔四贞。
“哎呀额附,汝说得对,此事倒是妾身思虑不周,须派人日夜监视那三人才稳当”。
“监视他们的事,便交给为夫吧”,孙延龄轻轻地替孔四贞揉捏起肩膀来,内心则是狂喜。他早想找借口清洗掉王、孟、胡三人,吞并他们的人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嘤,额附,这里,这里再重一点”,孔四贞倒是不客气,一边享受一边想,自己这丈夫啥都好,就是太柔弱,没有皇上身上那股君临天下的霸气!一想到北京城里的顺治帝,孔四贞没来由脸上一红。
自古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很快,孙延龄就抓住了王永年、孟一茂、胡同春通敌的“证据”:一封王永年写给大明山东河南总督钱谦益的降书,书中约明军来费县,里应外合”。
“额附,这信是真的吗?”
“公主,瞧您说的,这么大事,为夫还敢骗您不成?”孙延龄又替孔四贞揉捏起了肩膀。
孔四贞毕竟是妇道人家,胆子小,慌了神,“额附,此三人可掌握着咱们一半的兵马,还都是百战老兵,一旦反了,何以制之?”
“无妨”,孙延龄微笑,“请公主以发犒赏的名义,召三人进帐议事,到时为夫暗伏刀斧手,必能一举成擒”。
“嗯,便依额附这法子来”,孔四贞嫣然一笑,忽然觉得自己这丈夫,也没那么怂”。
听说公主要给自己发犒赏,王永年、孟一茂、胡同春欣然前往。
刚入大营,孔四贞便立喝道:“大清对尔等不薄?为何谋逆?”
“谋逆?谋什么逆?”三人莫名其妙。
“哼,还敢狡辩,尔等写的降书已被予截获了”。
“降书?”
“冤枉,冤~”王永年刚喊了声冤,便被孙延龄一刀剁倒。
“动手!”
一声大喝,刀斧手涌出,将孟一茂、胡同春砍成了肉泥。
“公主,逆贼已经授首,当迅速派人接管其军”,孙延龄吼道。
“嗯,便委托给额附了”,孔四贞皱了皱眉,血腥味太浓,她有些不舒服,回房休息。
出得营帐,孙延龄仰天大笑,“哈哈哈!从今日起,这支军队姓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