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侠的军队南下了,人的名、树的影,一路上投奔者络绎不绝。
势如破竹,连下固原、隆德、平凉、镇原,很快平凉一府尽在掌握,兵马增加到四万五千人。
磨刀霍霍,东取庆阳。
本来庆阳可以不打,直接南下,取了凤翔府,便可以与范友贤的大军会师。但此时庆阳的绿营兵已调走,空虚得很,属于软柿子。
周世民与高明瞻一商量,既然是软柿子,不捏白不捏,正好弄点钱粮给大军用,数万大军,人吃马嚼的,耗费巨大。
庆阳没多少兵,却有一位狠人、三十四岁的庆阳同知傅弘烈,此时庆阳知府出缺,他代行其职。字狠,他爹崇拜孙权,给他起了个一模一样的字:仲谋;人也狠,对当官的特别狠!
他见庆阳连遭兵燹,百姓流离失所,尤其是宁州、安化、合水三州县,卖儿鬻女成了寻常事,而清廷征收的赋税,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发话了:老百姓可怜,没钱交欠税,咱们这些当官的替百姓还了吧。于是带头捐出家产,令所属官员捐锒捐物,替百姓缴纳欠缴的税银三万多两;又出示布告,晓谕百姓不再追征,安定人心;还向顺治帝上了《请免庆属钱粮第一疏》,请求减免钱粮。
顺治帝此时财政紧张,无法减税,但若对此疏置之不理,又怕落下个不爱民的坏名声,于是下旨减免了庆阳以前的欠税五千两,做做样子。
有这样一位狠人在,庆阳虽然仍很穷,但百姓的日子比其他府要好很多。
傅弘烈将环县、合水、宁州、真宁各县守备兵全部集中于府治安化,得守兵两千;又招募百姓守城。听说傅同知要守城,安化百姓皆踊跃助之,居然招了五千多青壮。
进入庆阳后,周世民发现这地方和别的地方不同,投奔自己的人很少,很奇怪,找了个老农问道:“老丈,此地为何不见流民?”
“傅同知替额们缴了税银,又发布告说不再追征,大伙都回乡种田去了,流民自然就少咧”。
“为什么投奔王师的人不多?难道大家都不想驱逐鞑虏、恢复大明吗?”
“大明好是好,可在大明时,额们还是吃不饱饭,现在傅同知让大家有饭吃了,自然就不想干这掉脑袋的事咧”。
“唉”,周世民一声长叹,“这傅弘烈倒是好官,可这样的好官多了,反清复明可就难了!”
??
“傅弘烈,汝是江西人,家眷都在南方,何苦为鞑子卖命?速速归顺,才是正理”,安化城下,周世民令部下高呼。万一这傅弘烈肯降,便再好不过!
“住口!本官食着大清的俸禄,自当为大清效力!”
傅弘烈挽开弓,一箭射去。他是文官,弦拉不满,箭射不到,不过勇气倒是可嘉。
“冥顽不化,给我攻城”,周大侠被激怒了,后果很严重。
先是一阵火炮,然后孙崇雅、朱应奎、赵广印、高旺诸部四面攻城。
傅弘烈率佟国瑜、虞二球、吴宗祀、吕士龙、朱介等庆阳官员拼死守御。
激战了十天,双方都损失了四千人左右,明军斩杀了吴宗祀、吕士龙、朱介等虏官。眼看城池将破,斥侯来报,图海的追兵逼近了。
“傅弘烈,算汝走运”,周世民愤懑地吼道,下令南下,前往凤翔。
他在前面走,清军跟在后面追,领头的是五千鄂尔多斯骑兵。
原来额磷臣见了那么多弹劾自己的奏疏,吓出了一身冷汗,怕顺治帝找自己麻烦,急于立功自赎,一阵风似的跟在义军屁股后面追。
义军的行军速度虽然很快,但架不住蒙古人马多,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周世民见甩不掉这些蒙古人,便决心打一仗。正巧,额磷臣的骑兵速度太快,离图海大军也有了很远的距离,倒是伏击他们的好机会。
他将伏击地点选在了陕西凤翔府杜阳山。此山位于凤翔县东北数十里处,山中有杜阳谷,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唐武德四年,岐州刺史紫绍曾在此大破突厥。
四万多义军静悄悄地伏于山中,等待鄂尔多斯部的骑兵入谷。
来了,别看只有五千骑兵,可一人双马,万马奔腾的气势,胜过数万大军。
先锋是贝子大扎木素。一般担当先锋的将领,要么混得特别好,要么混得特别惨。大扎木素可怜,属于混得特别惨的那一类。
之所以混得特别惨,是因为他有前科,反清的前科。前科这东西,一旦犯下,便很难消除影响,所以《三国志》上说,“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而猥复重之”。
那一年,鄂尔多斯万户额磷臣率众降清,部落内两大台吉大扎木素与多尔济不服,我鄂尔多斯部世世代代都是蒙古大汗的卫士,怎么能做女真人的奴才?于是他俩联合起来反清,没打赢,大扎木素降了,多尔济战死于阿拉善。
到现在,大扎木素还记得清使带着顺治帝的敕书训诫自己和多尔济的情景。
清使蛮横地念着敕书,“敕曰:闻尔等背叛,即欲加兵。但念受朕恩有年,且生灵堪惜,故不忍遽用干戈。尔能悔过来朝,即宥罪恩养。傥恃险不即归顺,当发兵穷尔踪迹,必不容尔偷生”。多尔济当时就火了,提着马鞭将那厮抽成了血人,一边抽一边吼着:“我鄂尔多斯部只侍奉成吉思汗的子孙,汝爱新觉罗氏算什么东西!”
仗最后还是打输了,为了活命,自己含羞忍辱地跪在清使的马前。多尔济不肯降,即使弹尽粮绝,被重重围困也不肯降,身负数十创,力战而亡。
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到多尔济,大扎木素心里便堵得慌。
有些事一做便是一辈子,大扎木素反过一次清,在清廷眼里,那便是一辈子都生着反骨。清廷将鄂尔多斯部分成六旗,以大扎木素的地位,怎么也应是个旗主。没他的份,只封了个贝子,其他啥都不是。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哪天被清廷清算了旧帐。
“大扎木素,王爷令汝即刻进谷追击反贼”,额磷臣的传令官趾高气扬地来了。
大扎木素心里那个气,爷好歹也是个贝子,汝竟敢直呼爷的名,连声贝子都不叫!等着,有朝一日爷得了势,非活剐了汝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心里气,面上却笑嘻嘻说道:“请回禀王爷,末将这便进谷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