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钦程弃甲曵兵狼狈逃回指挥使府,他们二人的颓废沮丧并没有引起田吉的注意。此时田吉正襟危坐,紧紧闭着眼睛,他那惨白槁骸的脸依然透出一股死一般的沉寂。曹钦程没了骨头似的,栽倒在椅子上,他歪头斜眼地看了一眼田吉,田吉默不作声。他像一尊石雕,冰冷不可近视,身上散发出的傲慢之气令曹钦程大发恼火。只听“哗啦”一声碎花溅玉,桌案上的青瓷茶碗被曹钦程摔了个粉碎。
张剑枫眼睛瞪得滚圆,用惊恐疑惑的眼神看着曹钦程。此时曹钦程的脸已经因为愤怒变成了青紫色,紧张的空气中清晰可闻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已经凝滞,三人在无声无息中缄言闭口。过了许久之后,又是曹钦程首先开口,他对田吉说道:“田将军,你像个死人一般在这里静坐这么久,难道是暗暗讥讽我大败而归吗?”
田吉机械地抖动了一下嘴角,用鼻音略带一丝蔑视的口吻回答道:“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被人家打得哭爹喊娘,此时最好是沉默不语,免得丢人现眼。”田吉挑衅般的话语,令曹钦程更加的狂怒,他双睛暴裂、呲张獠牙,像发疯的狮子一般朝着田吉扑了过来。此时田吉睁开双眼,凹陷的眼窝犹如深邃的黑洞,一对锐利的恶狼眼睛迸射出慑人心魄的幽光。他缓缓地站着起来,浑如矗立的铁塔,田吉用鼻息轻轻哼了一声,冷冷地对曹钦程说道:“曹大人,省些力气还是想想如何对付杨存义吧,你知道千岁最嫉恨手下私斗,我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逞口舌之争。”说罢,田吉轻呷了一口茶,摔门走了出去。
田吉走后,曹钦程歇斯底里的大骂一通,张剑枫却在一旁冷笑起来。曹钦程回身瞪视张剑枫,又冲着他狂吼起来。哪知张剑枫并不为怪,他将自己为何发笑的原因,详详实实的向曹钦程讲了一番。听了张剑枫的讲述之后,曹钦程的脸上亦显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正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曹钦程不知为谋,徒然一个勇武莽夫,原来张剑枫因为千里追魂掌穿肠之痛,不得不对田吉虚以委蛇,他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久存居人下?现在曹钦程和田吉之间生了嫌隙,正好可以利用一番。是以他对曹钦程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实是让他权作忍耐,对田吉示软服输。
面对田吉的不可一世,曹钦程也有心想挫一挫他的锐气,是以张剑枫的骄兵之计一出口,这个恶贼马上随声附和。当晚曹钦程带了上好的武夷岩茶来到了田吉住所,他一扫先时的郁愤之情,嬉皮笑脸地对田吉说道:“田将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是因为姓杨的那小子,所以心中火气大了一些。我知道田将军爱喝茶,这点小小意思还望笑纳。”曹钦程将茶叶放在了田吉的桌子上,向后退了两步,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田吉嘴角抹出一丝冷笑,他拿起茶叶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将它扔在了桌子上。面对他的嚣张,曹钦程按照张剑枫事前嘱咐,一尔再再尔三的保持着克制。果然傲慢的田吉最后答应要亲自会一会杨存义,他继续用瓮声瓮气的鼻音对曹钦程说道:“这姓杨的小子,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待本使出马,把他劈为两半。”
曹钦程迎身上前,冲着田吉咧着蛤蟆大嘴,他那样状如百叶般的满皱苍脸,此时因为笑容而扭曲到了一边。接着他对田吉说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田大人出马必然令姓杨的那小子望风而降。”
田吉挥了挥手,示意曹钦程向存义下“战书”。曹钦程狗癫一般奔着出去,临行之时连连向田吉点头致谢。此时的田吉一如往常,脸上又恢复了冰封般的僵冷神态。
待出了田吉的府宅,曹钦程一边回身,一边破口大骂道:“呸!狗仗人势的东西,早晚让你碰个大钉子。”曹钦程骂田吉的时候,何曾想到他自己不是魏忠贤手下的一条恶狗。
张剑枫脚步踌躇,在府里等候曹钦程,见到他满面春风的回来,料知自己的计谋得了逞。曹钦程嘿嘿冷笑道:“张少侠,上兵伐谋,下一步该如何进行,还望少侠运筹谋划。”
张剑枫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来一副地图。他将图纸平铺展开,指着其中的一所在对曹钦程说道:“曹大人,您看看这个地方绝对适合埋伏偷袭。”
曹钦程伸长脖子向地图上瞟了一眼,吧嗒着干瘪破裂的大鱼嘴,对张剑枫说道:“张少侠,此处是龙背山。”张剑枫答道:“不错,正是龙背山。此山高耸险绝、蜿蜒起伏,且山中多有林深草密之处,咱们正可以坐山观虎斗。姓杨的若是赢了,正好可以借此嘲讽田吉一番,田吉若是得胜,正好趁机拿下杨存义,到时曹大人在千岁面前也有一份大功。”一句话说得曹钦程心花怒放,他连连拍手叫好。计议商妥之后,张剑枫起身离开,到醉仙客栈去找杨存义。
玉凤与存义隔桌对视,存义的脸上现出愁苦之状,此番曹钦程虽然被玉凤大杀锐气,但他身边的张剑枫武艺高强,且为人阴狠歹毒,想取回义兄的骸骨绝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
玉凤纤纤玉指轻轻握住存义的手,口中柔情暖语百般安慰。这时张剑枫像个没头苍蝇一般闯了进来,他咧着大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嘿嘿嘿,我来得真是不巧,耽误了二位的浓情蜜意。”
他的笑声不怀好意,玉凤百合娇俏,春花带媚,她盈盈站起身来,怒视着张剑枫。张剑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对存义说道:“师弟,镇抚使田大人得知你的武功十分了得,他有意要与你切磋切磋。不知道你是否有这闲情逸致。”
玉凤杏眼带怒,对张剑枫说道:“张剑枫,你耍什么花花肠子?于三哥的骸骨呢?谁有时间与什么姓田的切磋武功?”
张剑枫耸了耸肩,继续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上官姑娘稍安勿躁,这件事情关乎到你们点苍派的声誉,倘若你不肯应战,你的师父赵青云就会被人耻笑为胆小如鼠之辈。你们是因为惧怕田大人,所以不敢应战。”
玉凤听了拍案而起,对张剑枫说道:“张剑枫,你满口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有什么不敢应战的?把时间和地点交代了,你赶快给我滚出去。”张剑枫嘿嘿一笑,告诉玉凤和存义,明晚三更时分到龙背山取回于三的骸骨。临行之行,张剑枫扭头回望存义,对他说道:“如果你畏惧田大人,现在大可以一走了之。”
他的一副张狂跋扈的样子,令玉凤看了十分恼恨。只见玉凤顺手抄起茶杯,照着张剑枫的头上打去。张剑枫乌龙摆头,避开了飞来的茶杯。随即这个恶贼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张剑枫走后,玉凤对存义说道:“存义哥,张剑枫狡诈无比,我担心他会借此机会对咱们暗下毒手,那龙背山地势险要,倘若张剑枫藏身偷袭,咱们可是不得不防的。”存义点了点头,他告诉玉凤明天起早到龙背山去探看一番。
奔波往返之后,田吉收到存义接受挑战的答复,他冷冷地说道:“龙背山山明水秀的,杨存义这个小子,倒是为自己选了一处葬身的好地方。哈哈哈哈。”田吉以武自恃,认为此番龙背山之行,定然可以将杨存义毙于掌下。
一夜无话,存义和玉凤二人趁着天现鱼肚白,来到龙背山查探。存义看到此山不禁连连赞叹,峰峦叠嶂、苍松如翠,山如盘龙俯卧,龙头在西,龙尾在东。时时氤氲之气缭绕飞升,更给人一种空蒙缥缈之感。
存义和玉凤循着山路前行,只择林中险僻之处熟记心中,一番检视之后,二人下山在酒楼里打尖。只待暮色沉漆,星如碎玉的黑夜来临。
待二人缓缓上山后,田吉已经带人恭候多时。一时间灯笼火把将林中照得亮如白昼,存义和玉凤看到一座小山似的人物矗立在眼前,不禁心下吃了一惊。存义对玉凤说道:“凤儿,来者就是田吉,咱们须当小心应对。”
火光映衬之下,田吉银灿如雪的脸上拧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将存义打量了一番之后,嘴角微微蹙动,像冻僵的人一般,从口中一字一字的蹦出一句话。“你就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杨存义?”
存义亦仔细审视田吉,此人的脸上波澜不惊,平静之中正如凛凛寒冬般,充满了肃杀之气。不显山,不露水,似这样冰冷镇静之人,令人无从捉磨。
田吉脚踏乙木位,拳开如流星。眼睛陡然射出寒光之后,使出一招石破天惊,未见飞流不自持,惊落星河沉滟滟。一记斗大的铁拳划过,
霹雳雷霆般的向存义的面门打去。玉凤见之花容失色,眼见存义毫无准备,这势大力沉的拳头,教人如何闪躲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