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矫诏害忠良,浮云蔽日能几时。魏忠贤计害缪昌期,罢黜赵秉忠,排除异己春风得意。自此士子们谈“魏”色变,人人对其噤若寒蝉。然而有一人刚正不阿,誓与老贼周旋到底。他就是新科状元庄际昌,当日他金榜题名之时,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斥魏忠贤,并让前来庆贺的许显纯困窘不已,所以魏忠贤提起庄际昌,恨得咬牙切齿。
老贼操纵科场,妄图阻塞言路,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强势之下,总有奴颜卑膝之徒逢迎趋就、为虎作伥,京中殿试会考,陈子状以策论弹劾阉宦干政,结果不但丢官罢职,而且家破人亡。归根结底,是副考官吴来的攀污构陷。这个恶贼告发了陈子状后,魏忠贤对其大加赏识,以陈子状之职代之。
吴来自接管了主考官之位,一副谄谀媚骨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在策论上对魏忠贤歌功颂德,马屁之辞令人脊背发凉。庄际昌对他这种斯文败类恼恨不已,所以二人同朝为官,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庄际昌对吴来敬而远之,可是吴来厚颜无耻,扭股糖一样的往庄际昌的身边凑。时常以讨论诗词歌赋为由,到庄际昌府上搅扰,此等瘟神一般的恶人,令庄际昌心中烦闷不已。
其实这吴来心知肚明,自己在庄际昌的眼中就是夜猫子落屋檐——挨骂的鸟。可是他不能不来,魏忠贤不能事必躬亲,急需一些狗腿子,恶奴才,吴来承蒙其提携,当然要尽忠伺主了。
这日庄际昌正在府中查点殿试中榜的举子名单,其中一个叫吴能的人,引起了庄际昌的注意。其人档案白纸一张,也未听说过他作出什么锦绣文章来,可是殿试却名声鹊起,一跃而上得了三甲探花。
庄际昌见吴来过府拜访,这才叫做事有凑巧,为解心中疑惑,庄际昌当面向吴来请教。谈及吴能,吴来顿时蛤蟆伸舌、乌鱼瞪眼,满脸的惊愕呆傻之状,不过他的表情瞬息万变,很快的遮掩了过去。
接着吴来故作姿态,陷入苦思冥想,实际上他是顾左右而言它,跟着庄际昌打哈哈,摆迷魂阵。庄际昌得不到解释连连追问,吴来嬉皮笑脸地告诉庄际昌,他连日来处理政务身心俱疲,神情恍惚,参加会试的士子多如牛毛,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的话简直就是阎王爷玩魔术——骗鬼,庄际昌心细如发,岂能被他的巧言令色而骗住。你有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吴来,你不是说要回去查档案吗?我就坐在府里等你的回音。
话不投机半句多,庄际昌直言不讳地告诉吴来,自己手头上还有些事务还处理,恕不奉陪了。吴来呲牙咧嘴,吞咽几口唾沫,怀着恼恨的心情,摔门离开了庄府。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吴来压不住阵脚,屁颠屁颠地来到魏忠贤的府上寻求帮助。魏忠贤百叶老脸现出一丝狞笑,他让吴来暂且回去,庄际昌一个书呆子翻不起什么浪来。有了魏忠贤打保票,吴来稳坐钓鱼台,嘻嘻哈哈的回去了。
庄际昌在府中久等不已,吴来给他来个装聋作哑,他自在府上等着庄际昌前来。果不其然,庄际昌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跑到吴来的府上叱责追问。
吴来挤眉弄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庄际昌见他继续玩太极推手,对他大吼道:“这是圣上的旨意,将来龙颜震怒,莫怪庄某没提醒你。”说罢,庄际昌拂袖而去。
庄际昌走后,吴来撇着尖鼠嘴,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他口中骂骂咧咧地说道:“拿根鸡毛当令箭,什么东西。”有了魏忠贤在后面撑腰,吴来肆无忌惮,将庄际昌的话当作耳旁风。
庄际昌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卑鄙的到熹宗面前揭发此事,然而无巧不成书。熹宗在御花园闲的烦闷,小太监建议找个戏曲听听。熹宗挥了挥手说道:“老生常谈,没一点的新鲜。”这小太监灵机一动,回禀熹宗道:“万岁,何不把今年殿试三甲召来,让他们讲讲外面的新鲜事,或者出个对子应景作乐也好。”
此言一出,熹宗甚觉有趣。他打算将他们一个一个唤来,变着法的出花样,这样才不至于索然无味。此时庄际昌已经完成了士子名单的核对,他知道圣上平时常在御花园走到,是以来到这里拜见。
熹宗见庄际昌不请见到,亦是满心欢喜。留下他与吴能应对,他看看两位技压群秀的文坛作子,如何针锋相对的论诗作赋。过了一会儿,吴能步履踉踉跄跄地来到熹宗面前,他满面红光、俯身下拜。
熹宗笑呵呵地说道:“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吴来扑棱着脑袋,压根就没有明白熹宗的意思。他口中喷吐着酒臭气,笑嘻嘻地反问熹宗说的是啥。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自己说的话居然对吴能却是充耳不闻,熹宗的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让庄际昌出对,吴能应对。庄际昌当仁不让,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这个不学无术的吴能出出丑。
庄际昌豪迈阔步,冲着吴能抱拳施礼道:“李白斗酒诗百篇,我相信吴大人才气纵横,吟诗作对的雕虫小技,自然不在话下。现在我就献丑了。”
庄际昌清了清嗓子,说道:“阳月南飞雁,请吴大人以此诗对出下联。”吴能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他因为气郁凝结,脸上现出了紫青之色,那副尊容活像一只茄子。
苦想了半晌之后,他脱口而出道:“这有何难,听着。我的下联是烤鸭北边走。”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捧腹大笑。熹宗虽然不曾读过什么书,但也知这对联绝不像吴能所说的那样。
熹宗盛怒之余,指着吴能说道:“吴能,你果然是人如其名,酒囊饭袋,草包一个。做的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你倒是说说看,这探花的头衔,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吴能酒劲上脑,意乱神迷地对熹宗说道:“我不知道花子多少银子了,反正我卖了十头大肥猪。”
一语方毕,熹宗亦难以止住笑声,庄际昌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笑意收敛、熹宗晴空万里的脸上,又是阴云密布。他随即拟旨,知会吏部尚书陈大人,革去吴能的功名,将他逐出朝堂。但凡牵涉其中的人,一律严加彻查。
吴能求官不成,赔银被逐,闹了个鸡飞蛋打的局面。他心有不甘,马上跑到吴来的府上哭诉其遭遇。吴来摆了摆手说道:“谁叫你到圣上那里去的,这不是茅坑点油灯找死吗?”
吴能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告诉吴来,这不关他的事,是圣上传旨唤他去的。而且状元庄际昌也在那里。
吴来一听,不觉拍案而起。又是这个庄际昌,他阴魂不散,怎么处处跟我作对。吴来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早早晚晚要和庄际昌算一算告密的账。
这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庄际昌御花园之行,反倒成了吴来怀恨在心的把柄。吴来知道吴能的事情东窗事发,庄际昌必然要顺藤摸瓜,查到他的头上,先下手为强,吴来绝不肯坐以待毙。
他又急匆匆地来到魏忠贤的府上,讨教稳妥的办法。魏忠贤近日为对付庄际昌也是煞费苦心,他思来想去,决定来个无中生有。万事俱备,只欠付诸实施的人。
吴来脸皮厚,既然愿意到庄际昌的府上闲逛,此事交托他办理,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一个有贼心,一个贼胆,二贼一拍即合,魏忠贤在吴来的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此贼如获至宝一般的拜辞而去。
来到庄际昌的府上后,庄际昌正在挑灯夜读。他看到吴来造访,料知他没有好事,是以冷眼相待,想让吴来知难而退。吴来先使了一招云山雾罩的把戏,大赞庄际昌明察秋毫,把不学无术的吴能揪了出来。
庄际昌瞧也不瞧吴来,他义正词严的告诉吴来,自己做事光明磊落,吴能的事情不是他揭发的。吴来挤出一丝笑意,对庄际昌说道:“庄大人,庙堂之上怎么能让庸才当道。不管是谁做的,吴某都全力支持 。”
庄际昌瞟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吴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接下来,吴来又东拉西扯的询问庄际昌最近读什么书?庄际昌不耐烦的告诉吴来,他在翻阅史书。
一听这话,吴来面带喜悦之情,他告诉庄际昌,自己也喜欢历史。可不可以将他的校注,拿出来欣赏一番。面对无耻之徒,庄际昌确是毫无办法,他悻悻而去,将最近缉校的几本史书递给吴来。
吴来得寸进尺,趁这功夫又让庄际昌为他沏茶。庄际昌起身离去,吴来趁机将纸条塞在书里。接着他假惺惺地翻看了几页,对庄际昌说道:“庄兄才高八斗,笔道纯熟,当有司马迁之风。”庄际昌摆了摆手,吴来一看时辰已晚,借故告辞了。
待他夤夜返回之时,只见一道黑影拂掠而过。瞬间将吴来毙于路上。
早朝时分,京畿府衙将此事报之熹宗。熹宗闻听勃然大怒,急命府衙彻查此事。很快消息反馈回来,吴来身中数刀,而钱财未动,显然是有人寻仇。接着知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站在朝堂上。
熹宗见他一副张惶失措的样子,厉声喝问是怎么回事?知府回禀熹宗,案发地与状元府相距不远。弦外之音,熹宗怎能不知。他命人彻查状元府。早有人将夹带纸条的史书带来了。
熹宗不明诗文之意,待翰林将诗意作了一番解释后。他龙颜震怒,要将庄际昌严办。魏忠贤在屏风后面冷笑不已,除却一个绊脚石,他的脸上神情甚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