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动父亲萧选发起家族会议,准备伺机低价收购,再高价卖给姐夫合伙的公司。
“萧选,你这话怎么说的?每年祖宅祖坟的修缮费,不是各家都摊派的吗?我们家可从来没少给过,怎么弄得现在要倒塌了呢?”
继母尤秀英忍不住插话了,她可不像丈夫萧朝贵那样的唯唯诺诺,她作风泼辣,从不留任何情面。
“哎哟小奶奶喂,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吧,好像是我们贪污了这修缮款似的,就每家这么点钱修缮,哼哼…塞牙缝还差不多。”
萧世廉马上帮腔,这些年的修缮费他一分钱都没正用过,都给他甩在赌桌上了。
“你…没大没小的东西…”尤秀英气愤地怼了一句,但也没确凿理由反驳,只好先闭嘴不语。
“萧选啊,这价钱也太低了点吧,土地咱不说了,光是祠堂加祖屋好歹有二十几间,就三万九千块钱,连四万都不到,几家人一分,没几个子啊。”
一直没吱气的四伯说话了,看上去他并不反对卖祖宅。
他家五个儿子,这些年光讨儿媳妇所花的彩礼,就让他欠了不少外债,至今还有二个儿子没讨上媳妇。
“我说四爷爷,这破房子谁稀罕啊,不能住人不说,人家堆东西还嫌着火呢,过年之后说不定这房子就倒塌了,能卖钱的就是块地,现在西埠头村离柯镇二十几里路,连公路都没一条,这块地能做什么?人家买去就是琢磨着建一个染布厂而已。”
萧世廉开口道。
这小子就欺负这些族人,不太懂房屋拆迁相关的补偿政策,除了土地,还有建筑面积,最是破烂到拆迁评估时,那就是个宝。
萧建军悄无声息进屋,客厅里头,那些人都低耷着头没瞧见他,父亲萧朝贵更是抽着烟,脸色很难看。
萧世廉没位置坐,他就站在客厅门口,叉着腰像块门板似的背对着萧建军。
这会儿是三伯父说话了,“那…那咱就卖吧…”
现在家族里就数他辈份最大,但多年保长罪名压得他早就失去了威望,变得唯唯诺诺,家族里的大小事,他都交给侄辈萧选在管。
“三哥…”萧朝贵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他见三哥都点头不再吱声,四哥本来就同意卖,他有点儿无助了,“那…那我也签吧。”
萧建军明白,作为一辈子教书匠的父亲,忠孝廉耻信是他的人生信条,让他卖祖宅,等于割他的命。
“朝贵,你的脸色难看,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要不先进去到卧房歇会。”边上的尤秀英抹了眼泪说了一句。
萧建军突然发现,继母对父亲的感情其实是很深的,虽然平时泼辣点,但对父亲生活起居的照顾,十分周到,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难能可贵啊!
萧建军看在眼里,心里是一阵激动,感觉前世对继母不善理解,平时多有不敬,心存愧疚。
“先等一会小爷爷,大家坐在这里都累了,咱们抓紧先把协议给签了,然后都回家歇息去吧。”
萧世廉向前一步,从手包里掏出几张纸,打开,放在茶几上。
话都说到这分上,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签吧。
四伯把协议推到三伯面前,“三哥,你先签吧。”
长幼有序,一时间里压力全在三伯这边了。
他颤巍巍掏出老花眼镜戴上,认真地阅读了一遍协议内容,发现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
这种一次性买断协议,本身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手交钱,一手就去办理土地使用权和房屋所有权的变更。
三伯从儿子手上接过钢笔,手颤抖抖的准备在协议上签名…
萧世廉舒了口气,手脚正在放松下来之时,只听得他身后猛地一声炸雷:“这祖宅咱不能卖!”
屋里众人惊出激灵,都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萧建强正对着门,他眼尖,“我大哥回来了。”
“啊…小军回来了…”
“是小军,回家来也不吱一声,吓惊到怪的…”
“……”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萧朝贵当然是高兴,他知道儿子今年回来过年,没想到回来得这么早。
他见萧建军满脸怒气,眼里有太多关注和不解,萧朝贵有太多话想解释,但这种场面不太好说。
“三爹,四爹,阿爸,阿姨,大哥…”一连串称呼下来,萧建军也挤进了门,他就是没跟萧世廉打招呼。
萧世廉虽是小辈,但他的年龄比萧建军还大上五岁,以往见面从不叫小叔,直呼大名。
萧世廉被萧建军粗暴地拨开身躯,心里来气,但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地退出客厅,来到外面过道。
他脚下被绊住了,低眼瞧见过道地上的行李,一个帆布包(笔记本电脑),一个大编织袋,他忍不住冷笑起来。
“哎哟喂大伙快来瞧瞧,咱家建军…小叔扛了一个蛇皮袋的药回来了,是不是卖不出去想在亲戚这里救济救济…”
大伙往外面瞥了一眼之后都没吭声。
萧建军当年把父亲气住医院,自己也负气出走,大家事后都是清楚的,纷纷指责其忤逆不孝。
后来听说是去北方卖药,连过年都没脸回家。
今年倒是回家来了,不过观其行装,就知是个落魄倒霉蛋,穷酸得不成样。
江浙人历来讲究颜面,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家里穷得叮当响,揭不开锅了,出门也要穿上最好的衣服,故意挺起瘪塌塌的肚皮行走,要装面子啊,就怕别人说他家穷,被人瞧不起。
古人云锦衣还乡,萧建军就算外面混最不好,既然回家来了,再怎么也得给父母装个门面嘛。
他倒好,扛大个蛇皮袋回家,这卖相在江浙就是叫花子,卖相也太难看了吧。
“你进来干嘛,进你兄弟的屋里去,这里没你的事。”
萧朝贵脸色红了红抢先开口,语气严厉道。
他一直听儿子说在外面挣到钱的,今年准备乘飞机回家来,他刚才还跟族亲们自豪地说起呢。
没想到,这逆子怎么就扛个蛇皮袋回家,还当着众族人的面,真是丢人现眼。
这个窘样,所有人都错愕了一下,但都没说出话来。
萧建军清楚父亲的心思,尽管他把卖药挣钱说得天花乱坠,父亲一直是将信将疑。
现在他像叫花子一样出场,父亲颜面自然挂不住啦。
其实,编织袋里装得几只新鲜的巴京烤鸭,巴京果脯,东北人参,几瓶洋酒和香烟,还有其它礼物,剩下一个小旅行包里,就是自己的换洗衣服。
因为没有大的行李箱,萧建军就临时买了个编织袋打包,随机托运回来。
刚才进小区他都是遮盖着半边脸,可不但被楼下李大爷瞧个正着,没想到家里还坐着这么多亲戚,来了个现场直播。
正叫倒霉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