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在于朝廷,朝廷这一乱,很多事便耽搁了下来。
除西凉外,冀州方向,之前皇甫嵩带主力走后,卢植率领刘备继续清剿冀州黄巾,张宝张梁相继战死于乱军中,黄巾军再难兴起大的风浪。
一时间,困扰朝廷东西两大方向的叛乱忽然间就都这样没了。
按理说是好事。
终于该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却因为朝廷之乱,群雄没有一个人能高兴得起来。
刘宏有重整天下兵权之心,曾经下过一道旨意:“凡在黄巾之战中因军功而得官职者,需谨慎任用,并皆需得到朝廷之严格考核。”
旨意到了十常侍这里,直接给改了一下:“凡因军功升迁任免者,皆需得到朝廷之严格考核。”
也就是说,不管是在黄巾之战还是在西羌之战,也不管你以前做没做过官,凡是跟军功沾边的,现在都需要得到朝廷考核才行。
朝廷谁说了算?
皇帝避居西园不理政事,政务全权交给了十常侍处理。
那当然是十常侍说了算。
也就是说,群雄虽然在平叛中立了功,但你功劳多大不取决于你杀了多少敌人收复了多少城池,也不取决于你打了多少胜仗,取决于十常侍。
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谁不是为了前程?
群雄开始各显神通。
十常侍想要什么?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董卓常年为将,手底下有不少闲钱,赶紧都送去了洛阳,又向袁家老上司表忠心,得到了四世三公袁家的鼎力支持,混了个西凉刺史的大官。
曹操父亲曹嵩乃昔年大宦官曹腾之养子,与当朝宦官们颇有旧情,获封议郎。
孙坚与朱儁交好,当初他入颍川剿贼就是因为朱儁征召,朱儁不可能不管孙坚,极力表孙坚有功,十常侍不敢拦,封孙坚别部司马上任去了。
当然像他们几个这样有钱有人情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其他将士们都属于没钱没人情的。
刘备就比较难受。
刘备早年间曾经师从卢植,黄巾之战中身经大小三十余战,卢植当然不可能不管刘备。
奈何卢植为人刚正,跟十常侍颇有嫌隙。
卢植表奏刘备和刘杞有功,奏疏到了十常侍那里,十常侍派小黄门来调查,小黄门明里暗里给卢植索贿,卢植两袖清风没钱给他,遭到了小黄门谗言。
刘备和刘杞的战功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汉室宗亲的身份都不管用……
像刘备那样的汉室宗亲,天底下一抓一大把,像刘杞那样的汉室宗亲,说句难听的,别说是刘杞了,就算是刘杞他爹还活着,区区一个亭候十常侍也不会放在眼里。
藩王又怎么样?安平王刘续,人家那可是刘宏的亲堂叔啊,就因为背后里说了句刘宏小气,刘宏还不是说杀就杀说罢爵就罢爵。
亭候还能跟藩王比?
更何况还是个破了家的亭候之子……
但刘杞比刘备明显要好很多。
卢植可以不管刘备,但不可能不管刘杞。
卢植见奏疏上去后久久没有动静,跑去找十常侍,得知刘杞战功被埋没,差点要和十常侍拼命,又有司空张温极力帮衬,把事情给闹大了。
消息传到了董太后那里。
“什么?十常侍好大的狗胆!竟敢无视哀家侄子的战功,哼!莫非他们都投靠了那姓何的毒妇不成?”
董太后渴望兵权,自从得知刘杞有了一支精兵后,一直非常高兴,想要把刘杞和玄甲营都调进京来。
奈何皇帝避居西园,她一直没机会提及此事。
尤其三年前,何皇后鸩杀王美人,刘宏大怒,当时差点把何皇后废除,意识到何皇后狠毒,就说了一句:“从今以后,妇人不得干政。”
现在何皇后势大,害怕引起何皇后的警惕,董太后一直小心翼翼,更不敢轻易去调刘杞。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允许刘杞的战功被埋没,否则按照现在皇帝的旨意,刘杞若无法通过考核获得官职,麾下因黄巾之乱而招募来的精兵就不得不被解散还乡。
思来想去,只能托蹇硕去给十常侍打了个招呼。
蹇硕并非十常侍。
蹇硕最近刚刚被任命为西园军上军校尉,因为升迁过快,还遭到了十常侍的嫉妒和排挤。
不过太后都发话了,张让不可能不给面子,但十常侍在董太后和何皇后之间两面下注,照顾董太后面子的时候往往也要顾及何皇后的态度。
昏暗的房间内,一灯如豆,十常侍开了个会。
“你我深居内宫,凭的是什么?现在陛下病重,万一哪天要是不在了,将来掌权的无非便是董太后或者何皇后,谁也怠慢不得。”
张让愁眉深锁,分析着:“而今,何皇后与董太后不睦,董太后欲令我等戳升刘杞,我等若从之,将来何皇后知道了,能不刁难我们?”
其他人:“是啊是啊……”
张让眼珠一转,说道:“所以这刘杞之事,官位不能给的太高,却也不能给得太低,是既不能惊动了何皇后,也不能落了董太后的颜面。”
十常侍纷纷点头。
中常侍郭胜有了主意:“诶?之前羌人作乱进攻长安,长安周边有一霸陵县,其县令遇叛军时逃跑身亡,至今空缺,正好可以安置刘杞。”
“对对对。”
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是啊是啊,霸陵县令,官位不高不低,左右逢源,合情合理,不管是谁,也说不出个,什么。”
“嘿嘿嘿嘿。”
众皆暗喜,张让也深表赞同,笑了两下,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好在官职虽然不大,又是故意给刘杞安排的文职,刘杞却无形中也得了个好处。
皇帝刁难有功将领,目的是为了压制地方兵权,官职封小了或官职不宜领兵,兵权自然要交出去,至于没封官的义军,义兵必须遣散回乡。
按理说刘杞现在获封县令,是文职,兵权就该交出去了才对。
但董太后现在最看重的就是刘杞的兵权,于是在董太后的要求下,就这样很神奇的,玄甲营仍由刘杞这个县令带领,转隶为霸陵守军,朝廷给付军饷。
刘备就没刘杞这么好命了。
刘备立功全靠关羽和张飞之勇,麾下士卒也并不出名,也很难像玄甲营那样受到重视,回洛阳候命期间当场就按要求解散了五百乡勇。
眼见群雄都封官职,刘备的任命却迟迟没有下来,三兄弟闷闷不乐,上街闲行,正巧碰到了郎中张钧车架。
刘备向张钧陈述功绩,张钧大惊。
“你身经大小三十余战,竟不得封赏?哼!十常侍真是胡作非为,你等着,我这便去面见陛下。”
张钧紧急入宫,但刘宏谁都不见,张钧也不例外。
张钧急了,在西园门外大骂起了十常侍。
有宦官问之缘由,言刘备有功不赏特讨公道,传到了十常侍耳中。
十常侍不胜其扰,却也不好因此开罪张钧,便答应他会对刘备的功绩重新审议,最终给了刘备一个安喜县尉的差事。
至此,群雄们的封赏便尘埃落定,官职虽有高低,但总算是都封了官,各自开始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