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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师父,你的脸?

作者:

整个梅林草庐上到屋顶,下到地下的每一个角落,乃至于茅房的每一处,都被叶画和岳朝阳打扫的干干净净,不沾尘埃。

因为他严苛到变态的教徒方式,搞的叶画和岳朝阳苦不堪言,却也进步神速。

岳朝阳从前也跟他学习医术,只是那时他大都来去匆匆,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整天待在梅林不走,全身心的教导徒弟。

现在的他闲的仿佛每天除了变着花样玩着两个徒弟,几乎没什么事可做。

这一天,闲暇时,叶画和岳朝阳收拾了鱼竿和鱼饵一起出去钓鱼,因为薛痕不爱吃肉,只爱吃鱼,而且要顿顿有鱼,不仅对于鱼有着一种挑剔的执着,他一向对吃的都十分挑剔,连喝茶也经精确到一定的温度。

很快草庐后头的那方小池塘里养的又肥又大的鱼就被吃光了,所以叶画和岳朝阳不得不另僻徯径跑到离草庐七八里地的另一处小湖去钓鱼。

好在这小湖里的鱼特别多,又地处僻远难行,人迹罕至的山里,没有人会来这里钓鱼,所以不愁薛痕没鱼吃。

钓鱼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难就难在如何把鱼弄回草庐。

因为他们不仅学业繁重,还要忙着采药,又兼职打理茅房和草庐的重任,时间分外的紧,每回钓一次鱼就尽量钓到最多,以免来回跑的耽搁时间。

鱼一多,再加薛痕只吃新鲜活鱼,所以必须用水养着鱼,这一养,重量就上来了,每每二人都忙的呼哧呼哧。

二人抬着水桶回来时,就看见凉亭松树下,薛痕十分惬意的倚在一个春藤椅上,两腿交叠放着。

春藤椅扶手上摆放着一个白玉小碟,小碟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刚刚烤好的黄灿灿的小鱼干,他半眯着双眼,自在的翻阅着手里一页页纸张,这是叶画和岳朝阳默写的课业,他看得极其认真,另一只手时不是地的拿着小鱼干悠哉悠哉的一条条的吃着。

这样的日子是他此生从来没有过的逍遥,只可惜快乐往往都是短暂的,梅林之外还有个裴凤祈一心一意等着小画回去,她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当个避世的闲云野鹤。

和煦的春风吹来阵阵飘香,那百里梅林竟是花开不败,花盏处处连接上碧云天,恰似柔洁白云里铺陈开一片妍丽的彩霞。

“师父,我们回……”

岳朝阳和叶画两人正抬着一大桶鱼,一见到薛痕就兴奋的叫唤了一声,得意的想在薛痕面前展示一下今天的大丰收,还没叫唤完,眼睛一飘就飘到了薛痕手里的一沓课业,吓得顿时就缩了脖子,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回头看一眼叶画,冲着她挤挤眼道,低低道:“师姐,走,我们赶紧走。”

叶画亦瞟到薛痕正在检查他二人的课业,她倒是很平静,因为她可以确信她一个字的错处都没有,瞧着小师弟急的红头白脸的样子,她无奈笑了笑,正转身要和他一起离开,薛痕“嗯哼”了一声。

“小画,朝阳,你们回来了。”

“……呵呵,师父,我们回来了,今天钓了好多鱼呢。”岳朝阳换作一副讨好的笑脸,白里透红的脸上浮着汗珠子,他有些紧张的抬手拂了一把汗又道,“我和师姐先把鱼处理一下哈,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又回头拼命的朝着叶画挤眼睛。

叶画附合道:“师父,今天钓的鱼有些多,桶里装不下,我和小师弟先将鱼放到池里子头去。”

薛痕坐直了身体,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沾的小鱼渣,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二人,露出微微一笑,招了招手道:“过来。”

叶画和岳朝阳只得“哦”了一声放下水桶一起走了过去。

岳朝阳在叶画耳边嘀咕一句道:“师姐,我完了,这下茅房要被我一个人给包了。”

叶画失笑道:“今日瞧着师父好像心情不错,刚还对我们笑了,未必会罚你。”

说完,抬头又看了薛痕一眼,暖暖阳光下,他的脸瘦的凹陷下去,就连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凹陷了下去,更显得他的眼神深若不见底的幽潭,让人见了无端端的就添了几分胆寒之意。

宽大的衣袍下是瘦骨嶙峋的身体,风一吹,银发飞舞,整个人飘飘然的好似要被吹倒,这样一瞧,倒真像是具活着的骷髅。

她忽然一阵心酸,若不是为了她,师父也不会变成这样,虽然每隔七日就要被师父吸食一次血,可她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疼,她是心甘情愿的,因为这是她欠师父的。

他二人一起走到了薛痕面前,岳朝阳也不敢看他的脸,只垂头丧气的咬着手指头,昨儿默写时,他把两个药的药性和功效搞混了,这下铁定是完蛋了。

薛痕手放在下巴上,不动声色的看看叶画,转而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来,就连眼睛里也带着一种春风般的暖笑,虽然他的脸很丑陋,可配着这双眼睛,还有这样的笑容,倒不显得他有多丑。

“小画,近日你进益不少,我甚感宽慰。”

叶画虽然知道自己默的没有错处,但倘若师父想寻个错处,连个句读都能寻出错处来,此番听薛痕这样说,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谦虚笑道:“这多亏师父教的好,徒儿才能有所进益。”

薛痕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岳朝阳,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语重心长道:“朝阳,你打小就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怎么到现在还在犯这种低级性的错误?”

“师父,我……”

岳朝阳小脸一红,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着薛痕,正要求饶,却听薛痕打断道:“我什么我,错了就是错了,你该知道行医者治病救人,担的是人命干系,一点疏漏或许就害了一条人命。”

说话间,话锋一转:“当然,为师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岳朝阳一听师父竟然难得的自省了,立刻抓住了话柄,嘟着嘴据理力争道:“是呀,师父,你也是有一定责任的,你每日罚我冲茅房,打扫屋子,这时间就紧了……呵呵……”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截,覤着眼睛道,“紧了这么一丢丢哈……”

薛痕默默的点点头,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为师在你这样的年纪,都是一个人冲茅房,打扫屋子的。”说着,看着叶画道,“你如今还有你师姐帮衬,怎么时间反倒紧了?”

“……呃”岳朝阳小脸蛋憋的通红,搜肠刮肚的想找说辞,只是找不到,只得求助的看了看叶画。

叶画赶紧笑着替他解释道:“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像师父你这般厉害的,小师弟时常都在我面前赞叹师父你简直就是天纵奇才,非寻常人可比。”

“师姐说出了我的心声,不管是智商还是能力,徒儿都有逊于师父。”岳朝阳似乎找到了重心点,很有道理的反驳了起来,“所以师父你不能把衡量自己的标准,用到徒儿和师姐身上来,这样未免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薛痕皱了皱眉,看看叶画,又看看岳朝阳。

“嗯。”叶画和岳朝阳很有默契的点点头。

薛痕默了一会,好半晌才收回神思,喃喃自吟道:“从前倒没发觉,原来我竟喜好强人所难。”

“对呀,师父你就是喜好强人所难。”岳朝阳拼命的点头,赶紧趁热打铁补上一句,又加重语气问叶画道,“师姐,你说师父这个喜好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呃,确实强人所难了一……些,呵呵……”叶画站在那里干干一笑。

薛痕淡淡的“唔”了一声道:“原以为我只有吃鱼一个喜好,这样未免显得我这个人爱好太缺乏了些,如今多了一个也好。”

“……呃”叶画和岳朝阳的嘴角齐齐抽了抽。

“小画,这段时间打扫屋子和冲茅房的事你就不用做了,交给朝阳。”

“是,师父。”叶画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岳朝阳。

岳朝阳愁眉苦脸的都没来得及表示反对,薛痕又看向岳朝阳又道,“朝阳,你抽空把默错的地方抄写一百遍,明儿一早来我屋里再把药典背一遍给我听听。”

“啊?师父?”岳朝阳扁扁嘴,更加愁眉苦脸,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处。

“怎么,朝阳你有意见?”

“……对对对,徒儿有意见。”

“朝阳,你真是个好孩子,知道为师罚的轻了些,这样吧,背完之后,再倒背一遍,为师还是有这个时间的听你背书的,你……”定一定,他眯眼打量着岳朝阳问道,“还有没有意见?”

“……呃,没,没意见,徒儿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呵呵……”

“嗯。”

薛痕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再次看向叶画,眼睛里闪过一抹微微流光,那样明亮,却转瞬即暗,他看了她良久,看得叶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想着刚刚她也说他强人所难,师父会不会给她什么别出心裁的惩罚。

通常情况下,冲茅房都是好的,怕就怕他突如其来的又别出心裁一下,心莫名的就有些紧张起来。

“小画,从现在开始你就负责……”他回身往凉台下的一处草垛上指了指道,“负责它。”

“负责什么?”叶画和岳朝阳疑惑问道。

“唧唧……”

“赤焰……”叶画又惊又喜,奔了过去,看到小貂儿被关在草垛旁的一个木笼子里。

本来她和裴凤祈来玉莽山准备把赤焰一起带来,可桉儿心里一直想要赤焰做个伴儿,她想着桉儿一个人留在叶府孤单,就把赤焰留给了桉儿照顾。

怎么好好的赤焰跑到这里来了,看来它还是不肯离开她,所以便寻来了,赤焰来了她自然高兴,可是桉儿一定会哭死了。

说起来也奇怪,怡宁和绒绒姐都特别喜欢赤焰,但赤焰从不会对她们表示特别的亲近,可桉儿不同,在桉儿第一回见赤焰的时候,赤焰就对桉儿表示出特别的亲近。

桉儿来过宫里几回,每次走时,赤焰都要扑到她身上,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她深为纳罕

新婚之夜,慕容青离将赤焰送给她,她心里有深深的疑惑,还有他说的那一句,“残月刀断,你我永不会断。”

赤焰,残月刀。

这都是前世她和他之前的牵葛。

或许慕容青离已猜出她和他一样都是重生之人,否则,他为何要送她赤焰,是试探,是证实?

她其实都不在意了,她只想他能放手。

“小画,你记住,千万不要让它随随便便出现在我的面前,也不要让它的毛到处乱飘,我不喜欢。”

薛痕说了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转身离开,藤椅扶上的那碟小鱼干早已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不是他不喜欢火云貂,相反,他很想得到这样的灵药,当初为了得到火云貂的血,他不惜和慕容青离做交易去追杀赵昀,只是如今他的身子太不争气了,不要说貂儿带毒,即使无毒,他也连貂儿的毛都受不得了。

……

月色撩人,清风徐来。

当岳朝阳顶着一张疲惫的脸回到正屋时,却看到薛痕正坐在桌前,桌上照常摆放着鱼,还有两样绿色小菜,小菜旁边还摆着一碗红光油亮的肉,那一股肉香飘到岳朝阳的鼻子里,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哈哈,师父,你今晚做了红烧肉啊!”岳朝阳兴奋的跑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拿起筷子就想去夹一块最大的。

“啪”的一声,薛痕将他的筷子打下,严肃道:“等你师姐来一起吃。”

“……哦。”于是岳朝阳勾着眼睛,吞着口水等啊等,等到叶画来时,他嘴里的口水都快涌出来了。

“师姐,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饿死人了。”岳朝阳抱怨了一声,又指了指红烧肉,换了一副兴奋的神情道,“师姐,你快来,有红烧肉吃哎!”

叶画无奈的笑笑,没办法,在来之前,她必须把身上的每一处都检查干净,保证没有一根小貂儿的毛。

她走了过去,肉碗里还飘着热气,吸吸鼻子一闻,甘香幽甜,她赞叹道:“好香呀!”

“香就赶紧过来吃。”薛痕笑笑。

叶画赶紧坐了下来,和岳朝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因为整天吃鱼,连个肉沫星子都没见过,这两人早已把持不住想吃肉的**,尤其是叶画,她可是无肉不欢的。

一口米饭,一块肉,两人吃的别提有多欢了。

饭和肉的热气往上蒸发,在叶画的脸上凝结成朦胧的雾气,化作了一滴泪。

这红烧肉的味道竟然跟凤祈做的味道很像很像,也跟前世的霆儿做的很像很像。

当初凤祈为了学会烧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在里南特意拜了师父,凤祈没有味觉,所以他吃什么都没有味道,能让他做出一碗那样好吃的红烧肉真的是为难了他,而师父呢?师父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也是,师父这个人对吃特别讲究,她本来还对自己做的红烧鱼,糖醋鱼很有信心,因为前世慕容青离就最喜欢吃她做的鱼,当然还有红烧肉,只是她做红烧肉的厨艺到了这里就根本无处发挥了。

不过就算有处发挥也没用,在师父这里她做的饭菜,乃至鱼就被挑剔的一塌糊涂,通常情况下,师父都会亲自下厨做鱼。

师父做的鱼味道极好,只是味道再好到天上去,也架不住顿顿吃鱼,所以她和小师弟都分外渴望有肉吃。

不想,师父今晚竟然破天荒的做了红烧肉,这肉的味道还让她勾起了回忆以及这化不开的思绪,不由的她就落了泪。

“小画,你好好的怎么哭了?”

神思游离间,薛痕问了她一句,想伸手替她抹去挂在脸上的那滴眼泪,却终归动也未动。

“……哦,这么多天头一次吃到红烧肉心里有些激动。”叶画含泪笑笑,因为嘴里还含着肉,说出来的话有些混沌不清。

“……呃,不至于吧,吃一顿红烧肉就激动成这样了?”薛痕满脸怀疑。

“至于,至于,师父你可不知道,天天吃鱼吃的徒儿见到鱼就怕啦,徒儿可想死这红烧肉的味道了。”

岳朝阳一边说话一边从嘴里发出满足的吧咂吧咂的声音,然后一下子端过盘子,将里面剩的最后一点肉卤倒进碗里,拌着饭,继续吧咂吧咂吃了起来。

吃完,岳朝阳十分愉悦的拍拍胸脯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又笑道:“要是天天有肉吃就好了。”

“朝阳,你想天天有肉吃?”薛痕蹙蹙眉。

“嗯。”

“小画,你呢?”

“师父,我也想。”

“好吧……”说完,薛痕回身从房间里的书架上拿来了一本厚厚的医书,递到他二人的眼前道,“明儿到为师跟前来,背一背这本《千毒医方》,谁背的好谁就有肉吃。”

叶画和岳朝阳:“……呃。”

果然,红烧肉不是那么好吃的。

到了晚上,岳朝阳哼哧哼哧的在抄药典,叶画则认真的看《千毒医方》,跟薛痕学了这么多,她方知《药草集》不过是茫茫医海中的一粒栗,不过这粒栗倒不是普通的栗,薛痕说这是一本特别珍贵的医书。

不知什么时候,岳朝阳累的睡着了。

叶画将他扶到床上,替他掖好被子,就出了房间,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忽然听到一声呻吟,那声音虽轻,听在耳朵时却是一种极其痛苦的声音。

她站在那里脚步一顿,细细听去,声音是从薛痕的房间里传出来。

因为师父很讨厌人打扰他睡觉,所以但凡他睡觉的时候,她和小师弟从来都不敢去打扰,此番深夜,师父到底是怎么了。

她鬼使神差的悄悄儿走上前,透过窗户她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他房间里烛火已灭。

夜色益发浓郁深沉,月色也益发的皎洁明亮,外面的亮反衬的房内暗黑无比,又是一阵轻微而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叶画感觉不对,轻轻的在窗户前唤了一声:“师父……”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只听见那呻吟声越来越重,是一种压抑的沉重。

“师父,你怎么了?”她心里又惊又忧。

“扑通”一声,是什么东西重重栽倒在地的声音。

“师父。”叶画再顾不得其他,慌忙的跑到门边就去推门,门没有反锁,一下就被叶画推开来了。

她往房间里走去,房间里很黑,很黑,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轻轻的闭了闭眼睛,她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份黑暗,她一边伸手摸着一边往里走。

“呼——”的一声,有风吹过竹帘,窗外皎洁月光透过窗隙照了进来,清冷如水的光斜斜的照在一个人身上,那一幕如云般的银发随风被吹的乱飘,她一下就看清楚了,薛痕正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叶画瞳仁一缩,心开始有些颤抖,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一把将他扶起,急唤了两声,“师父,师父……”

他仿佛失去了意识,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全身因为痉挛而抽搐着,叶画不敢耽搁,赶紧掐他人中,好半晌,他才恢复了一点意识,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她,挥挥手却想要赶她离开。

“小画,你走,不要管我。”

“不,师父,你怎么了?你的身体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吗?”

“不过就是毒发而已,没事。”他的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

这本就是他必须要承受的痛,每隔七日,毒发一次,每次毒发,五内俱焚,如火烧,如冰置,如万虫噬骨,痛不欲生。

不过随着他吸食叶画的血次数越来越多,他毒发的频率会越来越低,这一次毒发足足隔了十一天。

“师父,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叶画想要扶起他,虽然他如今已是瘦如皮包骨,可他本来骨架就大,所以想扶起他也不容易,她唯有咬牙拼力。

刚刚把他扶起,“噗……”的一声,一股温热和腥甜的液体喷了出来,喷的叶画身上全是鲜血。

纵使叶画如今医术渐成,比起皇宫里的许多御医也不遑多让,但看到这样大片大片的鲜血,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惊骇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唯有粘在嘴角边的银发染上鲜红,刺的她眼睛发痛。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那样用力,这让她深深的感觉到他已痛到了极点。

她想腾出手来替他将遮挡在脸上的银发拂去,还没来得及拂,又是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出。

“师父,师父,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叶画在那一瞬间感觉他似乎要将所有的血都吐了出来,她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颤抖的扶着他往床边走去,将他放的平躺在床上。

她慌里慌张的赶紧点了蜡烛,然后找银针来替他扎止血的穴位,当第一根银针扎入他身体的时候,他忽然全身痉挛起来,眉头紧紧皱着,他痛苦的嗯了一声,口里喷出更多的血来,染红了棉褥。

“怎……怎么回事?”

叶画无法相信一针落下不仅无法止血,反让他喷出更多的血,她跟师父学习针灸这么些日子,自问从来也不会扎错穴位,可是怎么就没有用了。

“小画,快……快拔掉银针……”他双拳紧紧蜷缩在腹部,根本无法伸展,只是艰难的从嘴里说出这几个不清不楚的字。

“……哦,师父,师父,我到底要怎么办?”叶画惊恐的赶紧拔出银针,声音带着不可控的颤抖。

“你走,不要管……管我……”

“师父,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怎么办?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对了,师父每回吸食了她的血身体都好一些。

她毫不犹豫的拿起匕首在自己的腕上划去,鲜血顿时涌出,一阵剧烈的疼痛叫她皱紧了眉头,她赶紧捏开他的嘴,因为他牙关咬的太紧,所以捏开他的嘴费了她好大一番力气,一滴滴血顺延着手腕滴入他的嘴里。

他的身体越来越放松,整个人慢慢的开始不再痉挛。

他缓缓的睁开放双眼看着叶画,眼前是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他想伸手去探一探,这个人影却像个模糊的幻影,仿佛伸手一触便要化作轻烟飞走了。

“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一滴清澈而冰凉的眼泪滴落在他的眉心,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一些,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画。”

“师父,你怎么样了,还痛不痛,你还要不要吸食我的血?”

看到她腕上新血横流,他刚刚略微松驰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唇齿间还留有她血的余香,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一种强烈的渴望让他才刚清醒的神智陷入崩溃的边缘,他咬牙从嘴里说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滚!”

叶画并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将要爆发的**,她只看见他的眼睛红的骇人,里面布满的一条条红血丝,仿佛这些交织成网的血丝在转瞬之间就要燃烧成火。

“滚——”

因为吸食的她的血,他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便用力将她一推。

“师父……”

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他,想离开却又不敢离开,一时间踌躇起来,刚刚他毒发的样子实在太可怕,她实在怕这个师父说没就没了。

“小画,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他盯着她,始终蜡黄的脸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狰狞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如染血野狼一般直勾勾的望着她,“你……”

一个滚字再说不出口,转而换了一副柔软的语气:“不要走。”

“好,师父,我不走,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叶画起身要去为他倒一杯水,然后拿毛巾替他擦把脸,刚要转身离开,一双坚定有力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

他突然将她一拉,她根本毫无准备,因为她再料不到刚刚还要死要活,虚软无力的他会突然使上这么大的力气。

她人往前一栽,正好栽到他身上。

她几乎不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人已经翻身而上,紧紧的压制住了她,一双眼睛看着她时仿佛饥饿的狼看到猎物一般,幽幽闪光。

“师父,你放开我。”

“小画,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做你的师父……”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暧昧的浓烈。

“不,你是我师父,我一直都把你当师父。”

“小画,其实你这个人很残忍……”他双腿一用力将她挣扎的双腿禁锢住了。

叶画这才觉得真正慌张起来。

他与她一直以师徒相称,从来都很好的把握了男女之间的距离,她是把他当师父,甚至当哥哥,当父亲一样看待的,她敬重他,佩服他,甚至是仰望他,就是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情存在,他们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他怎么对她这样。

“啊——”

叶画忽然惊叫了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脖颈间蔓延开来,他的牙齿已经深深的咬了下去,此时的他仿佛不再他,而只是一个被**控制的野兽,疯狂的吸食的她的每一滴血。

“师父,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血,我给你。”

叶画突然停止了挣扎,紧紧咬住牙拼命承受住这不可承受之痛。

“师父,师姐,你们在做什么?”

岳朝阳揉着惺忪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一上一下姿势暧昧到极点的两个人。

因为门大开,一阵风卷着冷气直袭进来,吹动纱帐浮起一层层的白浪。

冷气吹打在二人的脸上身上,薛痕突然清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呈呆滞状态,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岳朝阳,又看了看被他咬的满颈是鲜血的叶画,一种自责和愧疚的感觉顿时袭满他的脑海。

“小画,对不起,我刚刚是怎么了?”

他赶紧下了床,刚刚毒发时他大脑处于混沌状态,他竟记不太清毒发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叶画颈上腕上的鲜血在提醒着他刚刚犯下的罪过。

“师父,我……好痛……”叶画痛的几近昏迷。

“对不起,小画,我答应过你,不让你痛的……”

“啊!”岳朝阳顿时吓了一大跳,惊叫着跑了过来,伸手指着薛痕和叶画道,“血,师父,师姐,怎么全都是血……”

这样大规模的出血量让岳朝阳特别害怕,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师父,师姐,难道你们这是相爱相杀么?怎么杀出了这么多血,呜呜……”

薛痕也不理会岳朝阳,赶紧拿来了药箱为叶画上了药,很快,叶画就没有那么痛了。

当忙完一切,薛痕身上已经全湿了,一身冷汗。

他舒了一口气,半是温情半是愧疚的看了叶画一眼:“小画,下次我毒发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过来。”

“师父,我给你扎了隐白穴怎么止不住血?”叶画还在为那一个问题而纠结。

“……呃”薛痕脸色一变,顿一顿道,“怪道今天毒发的这样厉害,差点被你害死了。”

“啊?”叶画不解。

“好了,天色太晚了,你赶紧回去息着吧。”薛痕疲惫的挥挥手,“有事明天再说,这会子我也没精神了。”

“师父,来,擦把汗。”

岳朝阳十分贴心为他拧了一把热毛巾来递给他,他接过热毛巾擦了擦脸。

“师父,你的脸?”

叶画蓦然一惊,只见幽幽烛火下,薛痕古怪而难看的脸突然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皱褶,额头与发际线的连接处皮肤竟然出现了一道细薄的裂纹。

叶画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一张人皮面具。

枉她与他待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发现师父的脸是假的,那隐藏在人皮面具之下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

不过也不能怨她观察力太差,实在是这张人皮面具做的让人无法分辨,太真了,若不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想,她很难发现。

“小画,你可以走了。”薛痕的脸突然就阴沉了下来。

“……啊?”

“难道你还想赖在我房间陪我睡一夜不成?”

“……哦。”

叶画唯有乖乖离开,纵使她心里有千万个疑惑,但这终归是师父的**,她想她不该当面揭穿的。

叶画离开之后,岳朝阳还没离开,他眨巴着眼睛,十分不解的看着薛痕道:“师父,自从师姐来到梅林以后你为何要整天戴着人皮面具,难道不会觉得不透气么?再说,这假的终归是假的,瞧瞧,刚刚露馅了吧。”

薛痕横了他一眼:“你是在怀疑为师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

“……呃,徒儿不敢啦,徒儿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一直瞒着师姐?还让徒儿也一直帮你瞒着。”

“朝阳……”薛痕换了副严肃的表情,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又意味深长道,“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明白。”

“师父,徒儿已经不小啦,徒儿知道你刚刚和师姐在做什么?”

“做什么?”

“就是做徒儿那天在青楼里看到的男男女女做的事啊?”

“……呃,”薛痕怔了怔,伸手往岳朝阳头顶上一拍,颇为恼怒道,“胡说,为师只是……”

“……哈哈,师父你就别解释啦,解释就是想掩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徒儿都已经长大了,已经是男人了。”说着,冲他挤眉弄眼的笑道,“男人嘛,都懂得,嘿嘿……”

“滚……”

“师父,你又凶我。”

“限你在明早之前将《千毒医方》背出来,否则这三个月内你只能看着你师姐吃红烧肉。”

“……呜呜,师父,不要啦。”

第二天,岳朝阳果然流着口水眼睁睁的看着叶画吃着香喷喷的红烧肉,而他只能吃鱼。

其实叶画没有能背出《千毒医方》,这一顿的红烧肉是薛痕出于昨晚的愧疚补偿她的。

当岳朝阳流着口水看着叶画的时候,叶画吃的并不自在,她很愿意和小师弟分享一下美食,只是一看到薛痕那张像谁欠了几千锭银子似的脸,就打消了念头。

“咕咕……咕咕……”屋外传来一阵鸽子的叫唤人,这声音听在叶画的耳朵里无比熟悉,而听在薛痕的耳朵里却无比刺耳。

他觉得这裴凤祈也真是够了,每天都鸿雁传情,生怕他的小媳妇飞了。

叶画见薛痕的脸色不大好,心里有些犯嘀咕,抬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薛痕道:“师父,徒儿出去一下。”

“食不言寝不语,难道这也要让我教你。”薛痕动了怒气,声音很生冷。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在为师这里没有可是。”薛痕留下硬绑绑一句话,将筷子重重往桌一拍,竟转身走人了。

“可是什么可是,在为师这里没有可是……”岳朝阳突然双眼一冷,眉毛一竖,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来,模仿起薛痕平时说话语气和神态只拿鼻孔看着叶画。

“小师弟,你?”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说为师强你所难了……”岳朝阳继续学。

“……呵呵,小师弟,你如今学师父学的可真像。”

岳朝阳小脸一松,嘴角两边挂出笑来:“师姐,怎么样,没有人学师父比我学的更像的吧,”说完,眼里瞧着叶画面前的那碗红烧肉看了看,嘻嘻一笑道,“师姐,趁师父不在,赶紧给我一块红烧肉。”

“嗯。”叶画这才放心大胆的夹了几大块红烧肉放到岳朝阳的碗里。

岳朝阳笑眯眯的吃了起来,叶画又笑问道:“小师弟,你是怎么学师父的,这神态也实在太像了。”

岳朝阳笑哈哈道:“师姐,这还不简单,我告诉你诀窍,保管你也一学就像。”

叶画笑道:“什么诀窍?”

岳朝阳将头一仰,很是得意道:“师姐,瞧见没,师父他喜欢鼻孔朝天。”

“……哈……呵呵……”叶画脸上的笑在瞬间僵住了,她一眼掸见薛痕已经默无声息的站在了屋门口,也不敢说话,只拼命的朝着岳朝阳使眼色。

岳朝阳嘴里嚼着大块红烧肉,不明所以的一边吃一边问道:“师姐,你怎么啦,笑的连眼睛都抽筋了。”

叶画嘴角抽了抽,朝外努努了嘴。

“师姐,你不仅眼睛抽筋,这会子连嘴巴也抽筋……”

“咳……”薛痕板着脸清清嗓子咳了一声。

“啊?”岳朝阳乍一回过神来,一时受了惊吓,张着嘴愣在那里,嘴里的红烧肉突然卡进喉咙,他猛烈的咳两声。

叶画吓得赶紧伸手帮岳朝阳拍背,岳朝阳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咳……”岳朝阳又重重咳了一声,叶画紧张的问道。“小师弟,出来没?”

岳朝阳摇摇头,其实红烧肉已被叶画拍了出来,他含在嘴里也不了说话,眼珠儿转啊转,小脑袋也跟着转啊转,想寻一个好的说辞让薛痕不要罚他,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

薛痕走了过来,吩咐一声道:“小画,去取宝镊,我瞧朝阳卡的不轻。”

“……哦。”叶画正要去取宝镊,岳朝阳哀嚎一声道。“好啦,好啦,师父我没事啦。”

说话间,眼睛里逼出两滴泪,两手一摊道:“师父,说吧,你要怎么罚徒儿,徒儿都接受。”

薛痕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下岳朝阳,道:“谁说为师要罚你了。”

“哈,师父,你真的不罚我?”岳朝阳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沉默的点点头,将手中的一个纸笺交给叶画,神色复杂,淡声道:“你的裴凤祈走了,你可还有心留得住?”

叶画一惊,赶紧接过纸笺,上面写着:“画儿,我回宫一趟,必会尽快回来,勿念,凤祈。”

虽是聊聊几个字却让叶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若没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凤祈不会回去,可他又没写清究竟是什么事,这让她心里更加无法安定。

看着叶画面露担忧之色,薛痕的表情有些不悦,尽管他知道人家是夫妻二人,担忧彼此也是理所当然,可他就是不高兴。

当自己的喜欢的女人成为了别人的妻子,换作谁,都会黯然神伤吧,更何况叶画和裴凤祈还每天作出那样恩爱的样子来刺痛他的心。

裴凤祈为什么回宫,他约摸能猜得到,大约是因为康王出了事,这件事未必是裴凤祈回去就能解决得了。

康王意图轻薄皇帝的女人,这个女人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皇帝如今的心头肉曦妃云英。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两样东西是绝不允许旁人触碰的,哪的这个人是他最看重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这两样,一样是权利,一样是女人。

康王偏偏就想碰皇帝的女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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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薏苡是个骗子,在末世中挣扎求生的骗子。

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碰到点事情,正常,很正常。

但是这个黏着她不放当储备粮的丧尸城主也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吧?变异了就算了,要吃你就吃,要吃不吃是什么意思?!

耍着她好玩吗?

而且大哥你是丧尸!又不是人!

每天抱着她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尹薏苡很烦躁。

但是烦躁着烦躁着,发现这个丧尸似乎有点不太寻常?为什么她受欺负的时候,这人是第一个冲出来的?难不成被当做储备粮,丧尸还有护食的功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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