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阿雅脸上的奇怪笑容，整个场面要多惊悚有多惊悚，景岚算是知道那些看自己当面“变形”的人都是什么感觉了。
艾尔抓紧了景岚的胳膊，简直要把他的皮给揪起来了：“我……是睡迷糊了吗？”
景岚挑眉，他估计自己变化身体形态的时候也是这副德行，不过想到阿雅身为人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其骨骼生长应该可以称得上畸形。看到阿雅最终变成了一个比原本要魁梧一些的男子后，景岚了然一笑：“果然是你。”
“怎么发现的，不如也替我解解惑？”阿雅的嗓音变化自如，不过他的男声也不算低沉，倒是挺清澈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全身上下都涂着毒吧。”景岚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阿雅一番，“原本我以为是什么特殊的香水，但所有鸟街的人身上，只有你涂着这奇怪东西。我倒是好奇，你自己不会被毒到吗？”
“我倒是还没接待过鲛人，原来你们会这么敏锐吗？”阿雅一点都没有被揭穿的狼狈，变成了男子的形态后也如女人一样托着腮，竟然也一点不显违和，“不过要说涂毒，不如讲我本身就是毒更为准确吧。”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一种人种吗，会分泌毒汁的兽人？艾尔皱着眉，似乎也对阿雅的情况没有头绪。
“既然满足了好奇心，就赶紧走吧，客人们。”阿雅伸了个懒腰，拉得全身的骨头都咯吱作响，“如果管不住嘴巴的话，不论你们是哪里的大人物，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景岚深深地打量了阿雅一眼，艾尔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如果不知道，我又怎么会这么坦率呢？”阿雅弯着眼睛笑得很是狡黠。
“你叫什么名字，阿雅？”艾尔问道。
“你这问题问的实在好笑，我的名字……”
“——如果你想好了，希望你会愿意告诉我。”艾尔拽了下景岚的袖子，道，“走吧。”
景岚最后欣赏了一眼阿雅愣住的样子，跟在艾尔身后离开了这里。
“少爷，您是希望阿雅跟我们一起吗？”鸟街灯火通明，晚归的艾尔二人一点都不显突兀。
艾尔看向景岚：“你不愿意吗？”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好奇。”先是纠缠景岚，现在又看中一个毒蝎子，艾尔的品味还真是奇怪。
“我觉得，不同于鸮，阿雅是期待改变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艾尔说得极为肯定，“而且，他的人看起来并不坏。”
景岚算是搞不清艾尔的“好坏”定义，但看在阿雅几次都帮了他们的份上，似乎也说得通。
景岚和艾尔目前什么都没有，阿雅对他们再好也是讨不到好处的。但如果把阿雅施予的善意当作一种投资，景岚好像就可以理解艾尔口中的“期待改变”了。
或许阿雅正是希望他们带他离开鸟街，离开瓦孟港呢？
景岚用逻辑说服了自己，而艾尔的感受却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王宫外的世界里还有这么多人都如此特别，真是让他对这些难以一眼看懂的未知兴奋到颤栗了。
也许，他也可以像父王曾经那样，组建出一支传奇的队伍。
因为熬了夜，艾尔难得睡了个懒觉，看来比起之前赶路带来的肢体上的疲惫，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更使人劳损。第二天艾尔基本上没怎么精神过，浑浑噩噩地吃了几顿饭后天一黑倒头就睡。
直到约定再去角斗场的那天艾尔的情况才有所好转，正午过后景岚和艾尔在街上拦了一辆人力车，赶往刻帕罗角斗场。
好像健谈是这些车夫的特质，他们表现出堪比鸟街姑娘一样的敏锐嗅觉，积极地向客人们推销他们的情报。景岚向这个车夫也确认了之前听来的消息，果然有个要挑战巨兽的人会在今天出场。
“不过这人十一点就上场了，现在如果没有死也该不行了吧。”车夫谈起他人的生死好像只是在聊天气。
景岚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麻烦你加急。”
“好嘞。”车夫爽快地应下，膝盖上的彩色魔石碎片的光芒一闪，脚程立刻加快了一倍不止，也不知道是之前没尽力还是魔石的威力太强劲。
付了两倍的车钱，景岚二人火急火燎地进了刻帕罗角斗场。刚走上楼梯还没坐定，艾尔看着场上的人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会……”
景岚也向场上看去，一头一看就皮糙甲厚的四人高巨兽气倒在地上喘吁吁地挣扎着。
仔细看才发现它脊背上的尖刺被手臂粗细的铁链贯穿，那链子在他的四肢上缠绕，生生捆住了它。
它的颈子上站着一个人，铁链的一端在他腰上缠了两圈，铁链另一端的弯钩刺进了巨兽的皮肤，而那人正狠狠地固定着锁链不让巨兽有挣脱的机会。
角斗场的外围简直座无虚席，叫嚷声不绝于耳。那人仿佛对外界毫无察觉，一双深邃的暗金色眸子直盯着被扎得鲜血淋漓的伤口。
场面就这样僵持了两三分钟，最后巨兽一声凄惨的哀鸣，停止了挣扎。巨兽没有死，但它也知道自己终于没有抵抗的能力，放弃了。
看客们沸腾了，有的人尖叫，有的人怒吼着，甚至有人开始向场内丢东西，但很快就被教会的人控制住了。
这是一场死斗，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其中一方的死亡。
两列神圣士兵从底层的铁栏门后走出，肩上扛着一人环抱的柱状尖刺。站在巨兽上的人把铁链从身上解开，他的气息还没有喘匀就从近十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不管他人的反应，一声大喝从士兵肩上接过了金属制的尖刺。
他深吸一口气，奋力将长刺如标枪一样投出。尖刺呼啸着从巨兽的颈侧插进，让巨兽的呜咽骤然停止。同时安静了一瞬的，还有在场的观众。
一片骇然。
即便是景岚也看着浑身一震，这是怎样的蛮力，乍一看他都难以保证自己有八成以上的胜算。这难道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实力吗？
艾尔突然拽了拽景岚的袖子：“我们走。”
景岚立刻回神：“您不看了？”
“我们去挑战者的出口。”艾尔的表情有些严肃，“……我有事情需要确认。”
景岚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观众，注意到有个带着侍从打扮华贵的人也脚步急切地向楼下走出，于是对艾尔使了个眼色：“我们跟上那人。”
果不其然，景岚跟的人熟知该去哪里找刻帕罗角斗场的人。围着外围走了小半圈，那位老爷走进了一个有士兵把守的石门洞。
景岚和艾尔不得不止步，不久后又陆续有一些人来到这里，看起来都是想招揽那位挑战者。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艾尔叹了口气。
“这么强的人如果有心展示自己的实力，又怎会到现在也没人雇佣。”景岚把艾尔带到稍微远一点的小摊里，自己关注着石门那边的情况，“我怀疑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有其他目的，最起码不是单纯的做打手挣外快。”
“你们不点餐就别占着位儿啊！”老板一声不耐烦的喊声从摊位深处传来。
景岚把一枚银币抛了过去，老板立刻就闭上了嘴。
艾尔听了景岚的分析，复杂的神情并没有改变：“我知道……我甚至对他的目的也有一定猜想。”
景岚刚把头转向艾尔，就听到石门那边传来骚动，立刻又看了回去。那挑战者无视着周围人的干扰，目不斜视地从中走出。
几个人尝试想要阻拦，被他一手挥开。景岚注意到他身上宽大的衣袍下，手腕和锁骨处似乎露出一些深色的印记。
“他出来了。”景岚向艾尔汇报道。
艾尔闻言立刻从景岚身后探头，看着那人疑惑地嗯了一声，眉毛就皱了起来。
“需要拦下他吗？”景岚向艾尔请示道。
“……如果可以的话，但我不希望你受伤。”艾尔犹豫着咬了咬嘴唇。
景岚轻轻笑了一声，拿出几枚钱币交给艾尔，随后站起身来：“我有分寸，请您在里面坐着等我。”
那人走的很快，黑色的发丝被高高绑在脑后，因为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几缕被汗水濡湿的黑发还粘在脖子上。
他的额头上系一条陈旧的黑色皮质额带，马尾似的单辫随着他毫不迟疑的脚步甩动。他的上身绑着麻布的布条作为内衬，短裤没能包裹住的小腿同样缠着发黄的布条。
仔细看他能发现他身上外露的皮肤上除了暗金色印记还有不少疤，脸上就有一道疤痕从左眼外眼角一直拉到右眼，两眼间的山根处较深。
比起在角斗场内，这人身上的纹身颜色似乎有微妙的不同，但景岚并没有在意这些。确认这个人身上似乎除了腰间的一柄长刀外没有其他武器后，景岚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甩掉尾巴，那人绕了几绕后就飞也似的跑起来，灵巧地在建筑之间穿来穿去。两分钟之后，除了景岚再也没人能追上他。
终于，那个人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景岚，静如死水一般的眼瞳直直地盯着：“你是什么人？”
比起他异于常人的能力和令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外形，声音倒普通得很。景岚客气地微笑：“没有想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我家少爷有些事情找你。”
“你家少爷是什么人？”那人说起话来倒也干脆直接。
“你见了就会知道。”
那人平淡地打量了景岚一眼，决然地转身：“不见，别再跟着我。”
真有脾气。景岚眯起眼睛，从09中抽出刀来，几乎是全速追了上去。
那人反应很快，察觉到后立刻转身，提起长刀挡住。景岚的刀刃割断了绑在其外的兽皮，露出了通体骨质的长刀。这是什么骨头，居然能扛得下这样力度的一刀，让景岚有些意外。
那人的眸光一闪，也没有客气，挥刀就对着景岚砍去。虽然在景岚眼里，对方的动作不至于快到无法反应，但心中还是凛然。这是个老手，他的一招一式都经过千锤百炼，凭景岚只能闪躲而无法找到破绽。
还要更快一点。景岚凝神提气，身上的皮肤表现出了轻微的金属化，眼神一动接住了那人的一招，爆发出全力压了回去。那人没有轻敌，瞳眸一收侧身化解景岚的力度，左右手突然交换了骨刀，改用左手反握着长刀朝着景岚的身侧抡去。
景岚立刻抬腿踢向那人的小臂，借力拉开距离。那人再次换手拿刀，紧贴着再次气场全开地快速逼来。这家伙哪是想摆脱景岚的纠缠，完全是想要他的命啊！
看着那人如刀一样锐利的眼神，景岚杀心一起，周身的戾气爆发了出来。
几乎是在景岚心态改变的同时，他左手腕内侧的印记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几乎在瞬间就沿着臂膀向上扩散，尖锐的疼痛仿佛直接顺着脉络刺进了心脏。
景岚的眉头猛地一皱，毫无防备自身异状的他没能撑过这阵席卷全身的酸软，身子突然失去重心，踉跄了起来。
那人注意到景岚的不对劲，手上挥去的刀稳稳地停在了景岚的颈边。景岚脸色苍白，冷汗沿着侧脸滑下，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却仍是强撑着想要拿着刀站起身。
确认了景岚不是在伪装，那人用刀背敲了敲景岚的脖子，又挑起他的左手看了一看：“……我不跟奴隶打，你走吧。”
“我才……不是……！”景岚咬着牙，越想站起身体就越虚弱，几乎要昏厥过去。对方没有理睬景岚呜咽般的低语，自顾自收起刀，头也不回地向相反方向离开了。
景岚想出声，喉咙却像被捏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在懊恼和不甘中，景岚面朝下栽倒在地，失去了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