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还沉浸在寻找两个版本的差异中,听何陛这么问,谦虚地说道:“哪里快啊,可能是太喜欢了吧。其实我常在书店和图书馆看书,看的快些就可以多看几本,开卷有益呗。”
何陛欣赏地看着白玉兰,“看来,你的优点还挺多的!值得那位的付出。”
白玉兰奇怪地问何陛的话是什么意思,何陛连忙小心翼翼地应答,“哦,我是说,你有很多优点,也有很多故事,值得……,嗯,值得好好采访一下。”
白玉兰知道何陛隐藏了他的真实想法,但也没有过多深究,与他告别后,来到站前酒店。
欧阳夫人见白玉兰的文件袋里装的都是纸张,便说道:“兰丫头,你真是个精灵,怎么就知道我老太婆想看书了!说吧,什么好书?”
白玉兰连忙将手稿递给她,说道:“是《一世香樟》的手稿。您先看看吧,很好看。”
老人的手停在了半空,没有接,反问道:“《一世香樟》?手稿?哪儿来的?”
白玉兰答道:“是万方老师保管着的。他曾经是这本书的编辑。您可以先看看,写得非常好,等您看完我再给他送回去。您,是不是不舒服了?”
欧阳夫人定了一下神,接过文件袋:“那看来今天不能去看仙鹤了,我想好好看看这部书。”
白玉兰见欧阳夫人的面『色』有些惨白,连忙问道:“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早晨吃『药』了么?”
欧阳夫人神『色』凝重,没有理会白玉兰的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文件袋,慢慢打开封口的线,将手稿往出抽了一半,却停住了,抬头问道:“这个手稿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你是怎么知道《一世香樟》的?”
白玉兰见欧阳夫人问得认真,便也谨慎地答道:“我的老师叫万红心,是万方的女儿,她将剪辑过的出版样本送给了我,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一世香樟》。至于这个手稿,您还记得何陛么?就是我们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人,他也来鹤乡县了,就是为了找寻这个手稿。特别巧,他找到了万方,拿到了手稿。今天,我帮他复印了一份,原稿由我来还给万方老师。”
欧阳夫人回忆了一下:“何陛?他为什么要找这本书的手稿?”
“说是为了完成他父亲的心愿,他父亲叫何一非,曾经是万方的老板,当年是这本书的主编,一直有重新出版此书的想法。”
欧阳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丫头,你能找到那个何陛么?还有万方,我想见见他们。”
白玉兰疑『惑』地看着欧阳夫人,想不明白老人家今天是怎么了,如此不对劲,但仍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这里有何陛的名片,可以给他打电话。”
欧阳夫人恍然:“哦,对了,我也有他的名片。我自己打电话和他说吧。你快回去吧,趁在家的时候多陪陪你妈妈。”
白玉兰答应了一声,告辞出来。
站在阳光下,白玉兰的脑中都是问号。她想起白玉雪说的,欧阳夫人很神秘,说是来找人的,人已经过世了。现在看到一本书又如此失态,真的不像她一贯豁达的风格。
告别欧阳夫人后,白玉兰先到商店买来床单被罩三件套,和其他一些用品,然后来到了白玉雪打工的那家快递公司。
公司办公场所连同货场就在火车站旁边,以前是煤建公司的仓库,现在县城用煤量大减,仓库也闲置了,用来存放快递包裹。
白玉雪的住处在仓库办公室的顶层,那里被分隔成一个个小房间,供职工住宿。早上8点到下午3点是白玉雪休息的时间,听说白玉兰要过来,她便等在公司大门口。
白玉兰看到这里的环境与上海简直没法比,厕所和洗漱是多人共用的,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不免有些心酸。好在白玉雪一直开心地笑闹着,没有一点儿不如意的表现。
“怎么样?我们公司大吧?一会儿我带你去食堂,东北菜、朝鲜菜,两种菜系任选。尤其是那冷面,昨天中午我吃的,那味道,绝了,你在上海是绝对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朝鲜冷面的。”
“好了啦,快带我去你的宿舍吧。”
白玉雪接过白玉兰买的床罩、被单、枕套,还有大大小小的纱帘,嘴里叨咕着:“哇,都是我想要的,我正准备去买呢,你真是太好了!”
两人来到白玉雪的小房间,开始用纱帘布置窗户、门、沙发,很快,本来简陋的小屋变得温馨起来。
“玉兰,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得这么好看,你自己的怎么不好好拾掇一番呢?”白玉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居,说道。
白玉兰笑道:“我是照你上海的布置买的纱帘,知道你会喜欢。要是这么布置我的房间,我无法想象,总是觉得不对劲,呵呵。”
“是、是、是,你的房间哪,得布置成书架!”白玉雪用手比划着书架的形状,笑道。
白玉兰拉住了她比划的手:“说正经的,你晚上有时间睡觉么?”
“你以为我们真是熬通宵啊?不是的,下午四点收集整理、七点运送发货,整理好单据后就没事了,睡到早晨3点半,准备4点的铁路接货,分类派发。其实很清闲的。以后,等到涂大庆出狱,我们就承包一条支路,管两个乡的货应该没问题。算了,别说我了,走吧,咱们去吃饭。”
在食堂,白玉雪悄悄问白玉兰:“那个欧阳,给你打电话了么?我觉得他对你肯定有意思。虽然他有老婆,但是据说她老婆有好几个情人,都是电影明星,欧阳哪是受得了这个的男人啊,他俩分手是早晚的事儿。你考虑一下吧,女人,再努力最后还是要屈服于感情,感情这个东西,培养成啥样就啥样,想改都改不了。”
白玉兰低着头,没有说话。
“玉兰,你到底是咋想的?老太太那么想让你去香港,不一定是真为你好,她可能是怕欧阳围着你转,影响她儿子的婚姻,所以干脆把你放在自己身边。她就是想当王母娘娘,弄一条银河……”
白玉兰打断了她:“玉雪,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现在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了。其实我真的不想长大。小时候,很多选择都是大人帮助决定,自己无忧无虑的,因为即使选择错了,大人可以去承担后果;再大些,自己做选择,也没有一点儿犹豫,因为有老师和家长替我分担,甚至帮我买单;现在不同了,所有的选择都需要我自己来买单,用我的未来买单。你是学经济的,比我懂的多,知道所有的选择都会有沉默成本,你选择了这一个,就等于减少了选另一条路的收益,这些沉默成本现在需要我自己来买单。我想我把自己也说糊涂了,其实这么形容是不对的,尤其是感情,谁是沉默成本呢?算了,不说了,反正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二的选择,我知道这点就行啦!”
白玉雪摇了摇头:“玉兰,你真的走火入魔了,是不是最近看这些经济管理类的书看多了。你也说了,感情是不能用经济学模型来形容的啦,感情就是感觉,有了感觉后,日久生情,你心亦是我心,就变成恋情了。老祖宗在造这些字的时候都给你解释得透透儿的了,是吧?既然你还『迷』糊着,我看你就好好跟着欧阳夫人多学些东西吧。欧阳夫人身边的人都差不了,以后你不论嫁给谁,都会有很好的生活。”白玉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玉兰,其实我真的挺不放心你的,你脾气太执拗,不懂变通,有时候心又特别软。哎!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好好的,是我最乐意看到的。我也会好好的。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忘了我,再也别惦记,因为你忘了我就等于忘了过去,忘了所有的伤心、难过,那句话怎么说了?哦,对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白玉雪说不下去了。
白玉兰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酱茄子,一滴滴的眼泪滴在了上面:“瞧你,说的……说的都是什么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简单吃了一点儿,便离开了食堂。来到大门口,白玉雪抬头擦了擦眼泪:“好了!没事了!”她挤出了一个笑脸,对白玉兰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节假日,但是白天有大把的时间。等有空我就去买一辆自行车,我向你保证,会经常回去看看白叔和白婶,你就把他们交给我吧。还有,刚上班我很忙,你走我就不送了,你照顾好自己,欧阳夫人那里,替我说声抱歉,我就不去看她了,让她多保重身体。还有你,别总是把原则放在头顶,有空也多听听自己的心。你走吧,我回去了,很多凭证要整理,走了!”
白玉兰站在大门外,看着白玉雪那苗条的身形正在远去,不禁大声喊道:“你也要保重!你和他都要好好的!我会想你的……”
最后一句,白玉兰喊不出声了。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白玉雪的身形消失在办公楼的门里很久,她才转身离开快递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