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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健是谁?”

许多人生出疑问。

显然,除了学堂里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叫邓健的人比较陌生。

其实这可以理解,在雍州,并没有邓氏这样的大族。

邓氏较出名的,大多都在荆襄一带。

就在所有人都是满脸疑窦的时候。

人们却发现,这第一张榜里,点数的二皮沟学堂学生已经越来越多了。

“师尊,我中了。”

“我也中了。”

一个又一个的此起彼伏的声音,居然比此前更加的频繁,这声音中,都透着格外的喜悦。

长孙冲听到这些声音,头晕乎乎的,尤其是身边的房遗爱,还在一旁叽叽喳喳,他显得很兴奋,毕竟,房遗爱此前是觉得自己肯定不能中的,哪里晓得,成绩居然还不错。

这身边的同窗,报数的越来越多,让长孙冲即为之高兴之余,又压力倍增。

他的心就像半浮在空中,细细的一路看榜下去,赫然间……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名列三十一。

长孙冲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此时,若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的双肩微耸。

其实他一直不觉得自己能考得好。

毕竟算学题里,他觉得可能有一些失误,至于通识题,相比于其他的学兄弟们,他显然也有一些不足。

当然,据闻这些相比于文章的考试,占比并不大,甚至有传闻,很多阅卷官对于这两种题,并不看重,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固然阅卷官是按着规矩来阅卷,可毕竟,人都有好恶,这个时代,终究还是不崇尚算学和通识的。

而至于那文章……至少长孙冲的印象而言,他觉得自己的文章是没有丝毫灵气的。

虽然文章都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属于那种,你永远挑不出错来,但是总觉得是欠缺一口气的那种。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可现在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终于松了口气,浮着的心终于踏实地落了地。

似乎,他格外的看重这个成绩,这其实也可以理解,从每日吃喝嫖赌,再到悬梁刺股,如今的长孙冲,太需要有一种东西来证明自己了。

而三十一名,对于长孙冲而言,已是极幸运了。

于是,他忙嘶哑地道:“师尊……”

他声音是颤抖的。

而这一句师尊,却似乎带着无比的敬仰。

甚至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欢欣无比。

长孙冲继续道:“学生……高中了,中了,中了……”

后头的话,声音越来越轻微。

与这边热闹的报数相比。

其他地方,虽偶有几人中了的,露出欣慰之意。

更多的人,一脸茫然,显然,这榜中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不少自诩自己有才华的人,现在却是一脸的茫然。

有人甚至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认为舞弊。

阅卷官会在此后,将所有高中者的文章都张贴出来,任人观赏。

陈正泰唇边一直带着微笑,这笑意是直达眼底的,显然很满意。

他大抵统计了一下,在雍州,二皮沟大学堂高中的,有百人之上。

这还不包括,某一些人因为其他的缘故,没有和他一起来看榜的。

所以大略的估计,人数该在一百二十人左右!

最厉害的是,名列前十之中,除了第三和第七,几乎都是二皮沟的学员名列其中。

周遭的学员们,几乎都是欣喜若狂。

只偶有几个似乎真的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露出沮丧的模样。

有人反应了过来,于是学员们纷纷来陈正泰面前重新见礼。

“师尊……”

陈正泰看着这些面善的人,一脸敬仰的样子。

其实这并不奇怪,毕竟这是功名啊,实打实考出来的功名啊。不是靠父荫,不是靠血脉。

他欣然接受这些行礼。

接着,便听房遗爱那刺耳的声音道:“哈哈,我们二皮沟大学堂实在是太厉害啦。”

房遗爱还未发育呢。

八九岁的年纪。

头上依旧还戴着一顶他至爱的绿头巾。

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毕竟年纪小,因而他的嗓音,格外的尖细,心里的喜悦也藏不住,此时眉飞色舞,他这一句太厉害啦,好似是尖锐的锐器,一下子刺破了这里的嘈杂。

这又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

陈正泰忍不住上前去,拍拍他的头:“已经很遭人恨了,你还在此喧嚣,闭上嘴巴,矜持一些。”

房遗爱乐了,很是乖巧的样子,小鸡啄米的点头,看着恩师,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厉害,说啥都有道理。

“报喜去。”陈正泰兴致勃勃地道:“安排人去报喜,我出钱,今日所有高中的,统统要有人去报喜,不管是不是二皮沟大学堂的,要安排人舞狮子,让人去准备炮仗,在家门口放,噢,这沿途还要敲锣打鼓,一个都不能少。”

“走走走,不看了,再看也没什么意思。”陈正泰朝众生招手:“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怪只怪我们学堂的人少……”

众人一听,俯首帖耳,再不敢看榜了,一哄而散。

陈正泰心满意足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培养了一大窝的‘变态’,这些变态们,如疯子一般,一个个神色很张狂,像一群小狮子,毫不畏惧的张牙舞爪。

要低调啊。

不过,似乎人性本就如此。

有一个词儿,叫做皈依者狂热。

或许,就正是这个理儿吧!

薛仁贵护着陈正泰,匆匆离去,陈正泰不敢多待,他怕这里人潮太多,滋生出什么事端来。

当二皮沟的人统统散去,徒留在此的人,还在焦灼的看着榜,只是他们的心,越来越沉。

此时,人们已开始议论了:“据闻,绝大多数都是二皮沟大学堂的生员……他们何德何能哪。”

“等下午放了中试者的文章便知道。”

“这邓健到底是谁,简直闻所未闻。”

“邓健……我未听说过雍州有名邓健者,莫非是……当朝起居郎邓达的子嗣吗?”

“理应不是……”

“你看,竟有长孙冲……”

说话的人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

太可怕了。

长孙冲啊。

那可是真正的长安之虎,让人闻之色变,最是纨绔的子弟。

他曾一度被人评为长安城中最不能招惹的子弟。

“此乃长孙无忌之子,连这样的人都中了,难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看了这个榜,尤其是看到了长孙冲,不少人对这个纨绔子有所了解的人,此时都不禁对榜文生出了一些疑窦。

可又很奇怪。

因为……朝廷如此看重州试,不至作出这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且先看看再说,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作弊的可能。”

“下午看了试卷便知道。”

………………

长孙无忌今日照旧还是在吏部当值。

其实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这几日,他心情还算愉悦,只是到了今日这一天,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心虚的。

毕竟……今日放榜。

自己的儿子,虽是懂事了,不过长孙无忌倒是不觉得儿子有中试的可能。

现在似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一场考试的事。

堂堂吏部尚书的儿子,也去参加了考试,显然……可能会有人特意提起这件事。

所以,今日整个吏部都怪怪的。

清早来时,大家面对长孙无忌都显得拘谨,属官们见了长孙无忌,都只陪着笑,行了个礼,便匆匆去忙自己的事了,并不敢过多的寒暄。

似乎……是害怕在长孙无忌面前说错话,而触怒了这位心眼不怎么大的吏部天官。

至于那些文吏,就更加的小心了。

一个个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对于吏部上下的人而言,今日更像是鬼门关,说不准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惹来长孙无忌的不喜,长孙无忌历来严格,严格的意思,你可以说他是一丝不苟。也可以说他容不下人,喜欢打击报复。

最可笑的事就在于,长孙无忌心知肚明这些人什么都明白,因而陪着小心。

而陪着小心的人,显然也十分明白,长孙无忌心如明镜,晓得自己为何陪着小心。

如此……大家便更尴尬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却又都意味深长。

长孙无忌至吏部大堂,他觉得这样好像更尴尬,无论如何,得表现出自己不介意的样子。

因而在吏部的早会上,长孙无忌高坐,下头的属官们纷纷奉陪。

长孙无忌大抵的看过了文吏送来的一些的功考方面的文牍,随即面带微笑,目光落在了一个属官身上:“听闻,方郎中的长子,参加了州试,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故意提起,就是想打破这种尴尬,显得我长孙无忌,也是一个有度量的人,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要鬼鬼祟祟了。

这姓方的郎中,其实从清早起,就盼着放榜了,可现在长孙无忌一问,他吓得脸色惨然,好像即将要送去断头台一般。

可他也是心如明镜一般。

这个时候若是失态,这显然说明自己有其他的想法,比如……会不会让长孙无忌认为自己在嘲笑他的儿子。

所以他努力作出一副十分淡然的样子,表情不能有丝毫的喜悦,不然会显得沾沾自喜。也不能故意垂头丧气,不然会故意认为自己过于关注了长孙冲的成绩,好似是看不起那长孙家的公子一般,提前已为长孙冲默哀了。

这时候有丝毫的差错,将来都可能会有穿不尽的小鞋,他回应道:“噢,回长孙相公的话,犬子确实参加了考试,不过只是想要试一试运气……”

他本想说,其实考不考的中,倒是无碍的,毕竟我不在乎。

可转念之间,不对啊,不能这样说啊,这时候若是表现的过于刻意不在乎,反而有故意提前安慰长孙相公的嫌疑,这会不会让他怀疑自己讽刺长孙家的公子呢?

之后,他又开始懊恼起来,自己怎么能说参加考试,只是想试一试气运呢,这话也有毛病,因为若是这样说,长孙相公到时候会不会憎恨自己说长孙家没有气运。

想着想着,这方郎中就要哭了。你说你们长孙家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好好的继续做长安最有名的之虎不好,非要让人去考试做什么?

说来说去,还都怪那该死的陈正泰啊。

于是,他面上依旧没有表情,而是淡定的道:“犬子能去考,下官便已很欣慰了,至于成绩反而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有没有参试的志气。”

这个回答,似乎也在暗中吹捧长孙无忌家的公子很有志气,至少敢去考,这说明啥,说明长孙相公您教导有方啊。

其余诸官听了,笑又不是,不笑又不是,说一句是啊,能参试就了不起了,可又觉得,好像这也不对啊,因为这似乎显得太刻意了,好吧,这个时候还是不冒头了。

于是乎,大家都绷着脸,一言不发。

而后,方郎中就更尴尬了。

长孙无忌倒是给大家留了几分面子,则淡然道:“言之有理。”

于是,便没有再说什么。

方郎中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外头却有书吏匆匆而来,欣喜若狂的样子,激动地道:“中了,中了。”

原来早有好事的人,将消息传来了。毕竟这里距离国子监并不远,说是相邻也不为过。

外头一听中了二字,率先脸色变了的便是方郎中,他心里叫苦,这下真糟了,十之八九是吾儿中了,当着长孙相公的面,一定是有书吏想要害我,故意这般的喧哗,这不是故意当众打长孙相公的脸吗?

我这造的是哪门子孽呀。

方郎中心里恨透了,长孙无忌则是依旧面上带着笑容。

当然,大家都认为长孙相公这笑的有些难看。

于是……堂中仿佛窒息了一般。

更有人别有深意地看着这方郎中,甚至有人认为,方郎中这是想要炫耀自己的儿子,故意让书吏去看榜了吧。

片刻之后,又有气喘吁吁的差役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高中了,长孙相公,贵府公子长孙冲入榜,名列三十一,得了秀才功名,恭喜恭喜。”

此言一出……

方郎中的脸色却是出奇的精彩:“……”

长孙无忌面上本来是平淡无比,可在此刻,猛的动容了。

他双手抱着茶盏,竟也不断的震动起来,仿佛这茶盏有了灵性,成了精怪自己会跳一般,胱胱的响,他胳膊颤抖,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道::“哪个中了?”

“长孙冲哪。”一旁的书吏欣喜地道:“国子监来的消息,说是长孙冲高中了,名次也是极好的……”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从起初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此刻,却突然百感交集,他眼眶红红的,既不敢完全置信,又疑似自己是在梦中。

他正要狂喜,眼睛一瞥,却见了众属官们一个个张大了嘴,错愕的看着自己。

于是,长孙无忌长身而起,背着手,头微微仰起,朝房梁方向仰角三十度,恰到好处的抬起自己的下巴,而后用惊人平淡的语气,风轻云淡道:“噢,中了,这……也没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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