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会让知客僧如此失态?
一众武僧见此情状,纷纷发声追问缘由。
清玄住持口宣佛号,沉声问道:“阿弥陀佛!且莫惊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细细道来!”
就听知客僧颤声说道:“鬼子……鬼子的飞机,轰炸……轰炸花园口,造成大堤决口,黄河……黄河改道,省内白沙、中牟、西华等二十个县遭难,据传周边省份亦遭牵连……”
殿内众人闻言,全都大吃一惊!
这黄河决堤,非同小可,只怕要祸及无数百姓!
有人急问:“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山下传来的消息,6月10日早上,豫东多地已然被淹,有人据此推测,鬼子应该是在6月9日的下半夜炸毁堤坝。”
算起来,这已经是两天前发生的事了。
之所以空明寺方面,这么迟才收到消息,也是有诸多原因的。
一是鬼子进犯豫东,占领开封,封锁交通,道路断绝,人员流动性降至冰点,影响了消息的传递;
二是黄河决堤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无数当事人第一时间非死即伤,所有的消息,都是幸存的灾民抵达郑县(今郑州)后,才扩散开来;
三是郑县虽然距灾区最近,那里交通发达,陇海线和京汉线一横一纵两条铁路,在该县交汇成一个十字,因此是信息的集散地。不过由于洪水泛滥,黄河改道,冲断了陇海线和京浦线两条铁路干线,消息一时间传递不出来;
四是登封是个小地方,相对于郑县而言,较为闭塞。登封距离郑县有一段距离,因此信息传播速度很慢;
五是空明寺远离城镇,属于方外之地,即便是如此惊世骇俗的大事,也没能第一时间传到这里。
在知客僧向清玄住持禀报此事之际,在场的所有人全都被虚假的消息蒙在鼓里。
其实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并非鬼子,而是常凯申——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鬼子太强大了,逼得常凯申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一年的5月底,面对鬼子的猛烈进攻,国军在中原正面战场吃不住劲,节节败退,丢了徐州重镇,一路败退到了豫省。
豫省地处中原,拥有京汉线和陇海线两条火车干线,京浦线又是从不远处的徐州经过,可以说在当时,豫省交通便利,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鬼子正是看中这一点,故此急于拿下豫省。
一旦鬼子的如意算盘得逞,便可以利用两条铁路干线快速推进,在国军反应过来之前,将兵线推至国军的防线后方。
这是常凯申万万不能接受的局面。
本来常凯申调集大军,想要死守开封,与鬼子在来一场大会战。
可惜他的某些嫡系部队太坑,临阵脱逃,使得整个防线支离破碎。
鬼子第14师团的师团长土肥圆,当即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率2万部队强渡黄河,导致豫东大部分地区转眼之间落入敌手,省会开封被占,郑县危在旦夕。
战局对于据守豫省的国军而言,已经危如累卵,艰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为了阻缓鬼子凶猛的攻势,国府统帅部万般无奈之下,想了个“以水代兵”的办法,向军队下达命令,炸开花园口附近的黄河大堤。
此举的确阻止了鬼子的快速突进,给国军重新布置防线争取到不少时间。
之后鬼子只得转而进攻武汉,直到多年之后,整个豫省才完全陷落。
但与此同时,黄河决堤也造成了附近三省44县市的大水灾,百姓死伤近百万,上千万幸存者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事后,常凯申贼喊捉贼,在国内外众多媒体面前,作悲愤填膺状,作痛彻心扉状,怒斥鬼子轰炸黄河大堤,涂炭生灵。
鬼子方面对此心知肚明,当然不愿背这个黑锅,也通过各种渠道发声,极力辩解自己的无辜。
双方各执一词,当时成了一段扑朔迷离的公案。
不过在黄河刚决堤的那段时间,没人会想到常凯申居然如此冷血。人们理所当然地一致认为,这无疑就是鬼子的暴行。
千佛殿里顿时炸开了锅。
已经有人在厉声咒骂:“鬼子真是丧心病狂!”
再看魏大勇,一听此言,不由得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重击一般。
就见他咬牙切齿,双眼赤红,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师父静云大师面前,“扑通”跪倒在地。
静云见爱徒如此情状,情知事有蹊跷,眉头微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魏大勇泫然说道:“恳请师父准予徒儿下山,去救俺爹娘。”
“你老家不是登封吗?此番受灾的,是豫东一带,并未祸及郑县以西。”
魏大勇悲愤地说道:“我家原本是在登封,不过几年前就已经迁去中牟姚家镇,前些日子我娘还给我捎了口信,说鬼子快打过来了,她在犹豫着要不要逃回登封,没想到现如今却出了这事!”
魏大勇一听说黄河决堤,心里十分挂念爹娘的安危。
他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只能在心底盼着爹娘能够躲过这一劫。
但不管父母有没有遭遇不测,魏大勇都认为,自己必须亲自去姚家镇走一趟。
静心大师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决堤就是两天前刚发生的事,想必那里还是一片泽国,你贸然过去,只怕会有危险。”
魏大勇语气坚定:“徒儿水性很好,不会出什么意外。再说就算危险再大,为了救俺爹娘,徒儿也甘冒奇险,还请师父恩准。”
百善孝为先。
话说到这份上,静心大师见爱徒一片孝心,又已打定主意,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他看了一眼清玄住持的表情,见住持微微颔首,便道:“好吧!我准许你走一趟。你何时动身?”
“水火无情,徒儿担心爹娘安危,想趁着今日天色还早,即刻下山。”
静云大师只得点头答应:“此行你务必多加小心,水灾后食物短缺,你要多带干粮,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魏大勇一一应承,立即返回禅房打点行装。
站在人群里的真远,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朝住持和师父等人躬身行礼:“此去中牟,路途艰难,徒儿愿意与师兄一同下山,助他一臂之力。”
静云大师一摆手:“不必。真永武艺超群,相信没有他应付不来的事情。”
真远一听急了:“师父!师兄性格过于直爽,须得徒儿在一旁时时辅佐才行。”
静云大师早就识破了真远那点小心思:“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退下。”
真远不敢多说,怏怏退下去找魏大勇。
魏大勇听从师父的劝告,从膳房那里拿了半包袱的玉米窝窝头。
真远找到魏大勇时,他正在僧房里整理行李。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衣物只带一套换洗的即可,另外他带上了自己攒下的一些钱,还有心爱的短剑。
想了想,他又在身上放了一包从松山溪流里捡来的小石子。
这些小石子只有指头肚儿大小,表面光滑,硬度很高,非常适合当作“飞蝗石”来用。
真远羡慕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魏大勇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秉性,转头就会忘了这茬,故此也没多说什么。
一切准备妥当,魏大勇拜别师父,一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