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粮行的大厅,魏大勇借着两边墙壁烛台上的灯光,就看见一个看起来已经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靠近侧壁的一张椅子上。
这名男子一副饱经沧桑的国字脸,眉宇间却又自有一丝儒雅气质,他身材魁梧,骨架粗大,十足的行伍出身派头。
虽然穿着一身便装,但他坐着的时候,脊梁笔挺,目不斜视,让人感到一股浓烈的军人气质扑面而来。
魏大勇虽是初次与他见面,却莫名地有几分亲切感,只因此人与魏大勇认识的方副营长,颇有几分神似。
看见客厅门口走进来两个人,那个人立即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目光炯炯有神,却似能穿透人心。
双方的眼神相互交错碰撞,既不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魏大勇和吴天华突然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还是吴天华抢先开口:“欢迎欢迎!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吴天华,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魏大勇,法号真永。”
对面那人点点头,用一种浑厚而又让人感觉很舒服的语气说道:“鄙姓楚,楚云海,是秦团长介绍的,刚从山西过来。”
“坐,坐!”
吴天华殷勤地让座,又命伙计看茶。
三人落座之后,吴天华试探性地问道:“楚兄当过几年兵?”
楚云海爽朗一笑道:“我自23岁从保定军校毕业,就一直在部队里呆着,前两年才因故卸下军职,在家赋闲。此番听我的老部下秦团长,提起吴老板是个豪爽之人,近期正在找从军之人帮忙,我也是静极思动,所以巴巴的一路从山西赶了过来。”
原来,楚云海乃是保定军校第六期步兵科的学员,毕业后长期在军中效力,目前已经退役一段时间。
吴天华一听肃然起敬:“原来楚兄竟然出自保定军校,失敬失敬!”
楚云海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混到这个地步,说出来徒自惹人耻笑罢了。”
趁着伙计上茶的机会,魏大勇轻轻一拉吴天华衣角,低声问道:“这什么……保定军校很出名吗?”
吴天华也压低嗓门回答:“那还用说?保定军校、黄埔军校和云南讲武堂,乃是赫赫有名的三大军校,国军的诸多将领当中,许多人都出自其中……”
楚云海喝了口茶,问道:“我收到的电报语焉不详,只说具体的事务,还要当面询问吴先生。但不知您需要什么样的人?”
吴天华脱口而出:“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楚云海闻言不由一愣,随即说道:“吴先生……”
吴天华笑眯眯地说道:“我应该痴长你几岁,叫我吴兄,或者天华兄都行。”
楚云海也不客气:“天华兄,咱们素昧平生,今日乃是初次见面,但不知天华兄为何一开口,就说鄙人是您要找的人?”
吴天华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楚兄,我方才告诉过你,我与大勇是拜把子兄弟,楚兄不妨猜一下,我与大勇认识多久就义结金兰?”
楚云海有些捉摸不透吴天华提及此事的用意,见对方问得真切,略一迟疑便说:“总有一年半载吧……”
“长了。”
吴天华微笑着说道。
“那……两三个月……”
“长了。可劲地往短里说。”
楚云海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不成才相识十天半个月吗?”
吴天华开怀大笑道:“说破天恐怕你也猜不到,我跟大勇相识的当日,就一见倾心,立马结为异姓兄弟。”
楚云海半信半疑,把质疑的目光投向魏大勇,见他也不住点头,这才不由得他不信。
话虽如此,楚云海依旧不明白,吴魏二人结拜的事情,跟自己刚才与吴天华的对话,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吴天华看出了楚云海的疑惑,说道:“我看人,凭的就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我出道伊始,这种感觉从来就没有出错过。既然我可以一眼就认准大勇是我的兄弟,那么咱们刚见面我就认为教官一职非你莫属,有何不可?”
他这么一反问,楚云海才恍然大悟。
微微一笑,楚云海话入正题:“说起来,秦团长给我发的电报,并未说清楚云华兄这边的情况,他目前在军中又脱不开身,我不方便去找他,所以就自己不揣冒昧直接找上门来了。还请天华兄示下,你找从军过的人来,究竟是要帮什么忙?”
吴天华看看左右,见客厅里并无外人,这才侃侃而谈:“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现如今到处打仗,世道混乱,我呢,在汉口有几处产业,就组织了一支护庄队,以便在乱世中保命。”
“只是我招揽的这些人,冷兵器单打独斗还行,要说开枪打仗那就纯属门外汉了。所以我就寻思着找一个熟谙军事的教官,对他们进行严格训练,这不你就来了?”
“然而,我没想到楚兄居然是保定军校出身,到我这里未免屈尊,过于大材小用了。”
吴天华虽然一眼相中了楚云海的军事素质,不过楚云海对于鬼子究竟是什么态度不得而知,一时间也不方便细问,因此他没有一口气把话说全。
听吴天华滔滔不绝讲了一大段话,楚云海微微蹙起眉头:“护庄队……”
“正是。我在郊外有一处庄园,占地颇广,故此新近招纳了一百余人,成立了护庄队,这人也有了,枪也有了,我二弟却对我说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老百姓,拿着枪也还是老百姓,建议我找个部队出身的教官,进行军事化训练,方能提高战斗力。”
楚云海本来见魏大勇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光头锃亮的又是一个和尚,进门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都是吴天华开口,所以不免有些轻看了他。
眼下从吴天华嘴里,得知这个小和尚居然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可见魏大勇并非井中之蛙,也是个有见识之人。
他却不知,魏大勇只不过是鹦鹉学舌,原话乃是出自国军的某个姓方的军官之口。